一世琴缘,难忘恩师
君燕:说到琴,我听说,您好像自己还做过一张是吗?
李祥霆:那都是50多年前的往事了,说起来话长。我出生在一个中医家庭,可以说从小就是在中国文化的环境中成长,童年时,父亲给我们念唐诗,教我们对对联。后来又接触国画,13岁时学会吹箫。1955年,父亲买了一台收音机。就是从这台收音机里,我第一次听到古琴的声音,当时觉得那种美丽奇妙的声音,好像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给提起来了!尽管我当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乐器弹奏的。后来,曲子播完,播音员说:“刚才播送的是琴箫合奏《关山月》……”此前我只在国画中看到过“携琴访友图”,在唐诗宋词上读到有关琴的名句,却不知道它的声音竟然是这样天籁般的美妙!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痴迷地寻找各种有关琴的资料、文字、图片,后来终于在旧书摊上买到一本《今古奇观》,在那上面找到关于古琴外观、结构的详细描述,于是决定按书中描写的样子,做一张古琴。
君燕:15岁的孩子就自己动手做木匠活儿呵?
李祥霆:我小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之所以想自己做琴,是因为我们家邻居有一个木匠,他干活儿的时候,我经常在旁边看,大概知道怎么用锯、用刨子、上漆上颜色等等。我当时是找来一块我父亲过去诊所用的牌子,拿它做琴面;用胡琴弦替代琴弦;按钉当琴徽,前后共用一年的时间,最后终于做成了。
君燕:听说斲琴可是一门手艺呵,您就这么一做,那琴能弹吗?
李祥霆:能弹,我后来就一直拿它摸索着练,后来居然还拿到学校新年晚会上。当然我做的这张琴,跟真正的古琴是不能相比的,但也正是它带着我走进了古琴艺术的美妙境界,因为有了它,我后来才有勇气给查老(查阜西)写信,倾吐对古琴的热爱,请求赐寄一点弹琴的资料和一两曲琴谱。查老当时是北京古琴研究会副会长、中国音协理事,是中国古琴界泰斗级的人物,所以信发出去以后,我也并没抱太大希望,因为,毕竟当时我只是一名普通不过的小城少年。没想到的是,后来很快就收到了查老亲笔回信!他说:收到你的信我们很感动,我想要全力帮助你。然后,他提出几个问题:“一.你的家长是什么职业?他们能否供你到大学毕业?是否同意你将来搞音乐艺术?二.你想学古琴是仅仅出于爱好,还是想学好它?三.要学好古琴,必须对古典文学和数学有一定修养。你是否也喜欢古典文学和数学?”
收到这封信的当天,我激动得都没怎么睡着觉,到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忙提笔给查老写回信,表达了要学好古琴的决心。没多久,查老给我回了第二封信,他说,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你作徒吧”!所以,我后来一直管查老叫“师父”,而不是老师。
君燕:这两个称呼有区别吗?
李祥霆:有,常言说师徒如父子啊!师徒关系比较起老师和学生自然更近一层。后来1957年暑假,我来北京向查老学琴时,就住在他家里,自然也是免收学费的。他还带着我去北海庆霄楼听昆曲、逛琉璃厂的古书店、书画店……临走还送给我一张清代古琴、两支洞箫、一本《琴学入门》、一册《今虞》琴刊。查老给了我回程火车票钱,亲自送我到前门火车站。后来看见天要下雨,又赶在开车前出站为我买来一把雨伞……
君燕:这可真是如父子啊!那现在这些东西您还都保存着吗?
李祥霆:琴谱、《今虞》琴刊和琴至今仍然珍藏着,可惜两支箫在“文革”中损坏了。得识查老,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可以说正是这位充满热情的琴坛领袖,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他教会我的,不仅是琴艺,更有健康的人生态度。今天可以说,我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1958年夏天,我考进了中央音乐学院,开始向吴景略先生学琴。1963年毕业留校任教,正式进入了古琴艺术世界,并且一直努力而行。
君燕:从艺术上说,查老与吴教授,哪一个对您的演奏风格影响最大呢?
李祥霆:我的艺术的基础,是查老赐予的;艺术的主体是吴先生所授;同时还受到管平湖先生的重要影响。比方说:我的《梅花三弄》是查老的传授,同时采用吴先生的优美热情风格;而《忆故人》是吴先生教的,但我融入了查老典雅深远的神韵。
君燕:也就是说,您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