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厚：用生命演绎音乐 用管子与心灵对话

    今年是中央音乐学院建院70周年，经过70年的历史积淀，学院形成了优良的办学传统和浓厚的音乐艺术氛围，可谓名家荟萃，大师云集。然而，学院里的大多数学生在四至五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学习生活中，却鲜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名家大师，感受不到学院优良的学术传统和独特的精神气质。这实在是一种遗憾和损失。为了让学生们有更多机会与名家大师们面对面的交流，并从他们身上获得精神的营养和学习的动力，王次炤院长倡导并发起了"与大师面对面"系列学术讲座，他将携手众位名家讲述音乐的故事，搭建起一个青年学生与音乐名师、名家面对面沟通、心与心交流的机会。

    9月29日下午4时，学院琴房楼演奏厅里座无虚席、济济一堂，王次炤院长邀请我国著名管子演奏家、我院民乐系胡志厚教授作为系列学术讲座的第一位主讲嘉宾。王院长则亲自担任讲座的主持人。他首先介绍了胡志厚教授的学术成就，并对观众们表示热烈欢迎。观众中以青年学生为主，同时还有部分民乐系中青年教师。郭淑兰、江小艾等学院领导，胡志厚在少年班学习时的班主任、原附中校长俞慧耕老师和90高龄的陈宗群教授夫妇，祝盾教授，以及胡志厚的学生们（包括毕业以后的第一届学生），也都来到了讲座现场。

    对于这次学术讲座，胡志厚教授做了认真、充分的准备，他非常高兴将自己的学习经验和成长的经历与同学们分享，也很愿意将自己对于学生成材、学院办学和民乐发展等问题的一些思考和想法，与大家进行交流。

    很多人都欣赏过胡志厚教授的演奏，却很少有人听过他的演讲。胡志厚教授的的管子演奏深刻细腻，曾被《纽约时报》誉为"诗人般的演奏"。而他的演讲却是激情四射、真挚感人。演讲的题目虽是定为"音乐、文化、修养"，但其内容则更多关注的是学院的发展和民间传统音乐的继承与弘扬。看得出来他对母校的热爱和对自己所从事的管子演奏和教育事业的执着追求。他通过一个个生动的事例，讲述了自己学习的经历和对音乐艺术的一些感悟。同时，他也谈到了文化修养对于演奏专业学生的重要性，以及自己博览群书的乐趣和收获。

    作为我国著名民间管乐艺术家杨元亨先生的最后传人和最得意的入室弟子，胡志厚将原本流传于民间的管子演奏技艺传承下来，并使之成为专业音乐演奏和教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与恩师的感情厚重如山。谈到与老师的情谊，他甚至落下眼泪。

    从1952年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少年班，胡志厚在这块"风水宝地"已学习、生活、工作了58个年头，他说自己"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是幸福的"，因此他也真诚地祝愿已走过70年路程的母校在未来走向新的辉煌。

    胡志厚教授的演讲观点鲜明，论述精辟，生动活泼、深入浅出，受到了现场观众的热烈欢迎。在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大家不仅认真聆听，而且还进行了思考，现场提出的几个问题都有着一定的深度，如中西音乐的特点和区别，青年学生如何更好地传承我国传统和民间音乐、如何在浮躁的社会环境下踏下心来专心学习，中央音乐学院如何承担起继承和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等等，而对于这些问题胡志厚教授也一一做出了精彩的回答。

    胡志厚教授刚入学时，原本是和著名小提琴教育家盛雪先生学习小提琴的，但是后来却又机缘巧合地和管子这件民间乐器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对于中西音乐之间的共性和差异，他认为音乐是表达情感的艺术，东、西方音乐的最高境界都是情感，因此是相通的，但是二者在表达的方式和所采取的技术手段上会有所不同。相对来说，中国音乐文化讲的更多的是"自然"，而西方文化更强调"人"。

    在回答青年学生如何更好地传承我国传统和民间音乐这个问题时，他认为，学院应该继承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些好的做法，也就是要"请进来，走出去"，一方面要邀请民间的音乐高手来学院讲课，另一方面也要组织民乐演奏专业学生经常到民间学习和采风。他希望学院能够在这些项目上给以一定的资金支持。王院长当众表态支持这一动议，并表示要进一步进行教学改革，加强学院在继承发扬中国传统音乐文化方面的工作。

    在谈到青年学生如何静下心来安心学习时，他认为学生们首先要定下一个目标，给自己一个较为合理的定位，同时要有意志力，能够对诱惑有一定的抵御能力，要把名和利看得淡一些，把眼光放的长远一些。他希望同学们"有传承，有借鉴，有生活，有修养，有创造"，早日成材。

    胡志厚教授演讲内容摘录：

    关于大师——

    ★ 大师,这个称谓是神圣的。在我的心中,大师的标准至少有两条：一、大师必须是德高望重。二、大师必须是在他从事的领域里能够托起一个时代的人。所以，我提议今天我们是否称之为“与老师面对面”如何。

    关于“世界一流音乐学院”——

    ★ 我们讲“创造世界一流的音乐学院”，到底什么是一流呢？我想我们是中国的中央音乐学院，不仅是一座高等的音乐学府，同时又是一所高等的音乐研究中心；我们不仅能够培养高层次的创作、演奏、演唱杰出人才，同时能够拥有高层次的理论研究成果；我们中央音乐学院不仅传授人类已有的知识，同时我们能创造、研究、发展人类新的知识；我们不仅向世界各国民族学习、借鉴、交流音乐文化及办学经验，同时世界各国的高等知名的音乐学院同样要把目光标投向中国的中央音乐学院，去认识、去理解、去研究中央音乐学院的办学经验、办学特色。中央音乐学院所具有的独特的创新的“中国特色”给予人类音乐文化的发展以新的知识、新的动力、新的经验。我认为这才是“世界一流”。

    关于中与西、传统与创新的关系——

    ★（在中央音乐学院）我喝了点“洋水”，但未“泛滥成灾”。我学习、吸取了点西方的理论知识，但未“以西化中”，反而正是这块“风水宝地”造就了我。

    ★ 我在音乐学院一方面受到西方音乐理论知识的教育，同时我又受到民族民间音乐文化的熏陶，我的学习经历给我最深的感受是：传统是血脉，是一代又一代接续、延伸、发展过来的，是割不断的。五十多年，半个世纪走了过来，我胡志厚的艺术血液如果说还是健康的话，那正是历代民间艺术家们注射给我的。我身上流动着他们的精神，流动着他们的艺术血液！

    今天我想讲一句：继承发扬中国音乐文化的传统，绝对不只是民乐系的事情。中央音乐学院是中国的，学习继承民族音乐文化传统是我们中央音乐学院所有人的终生大业，这是个大课题，大学问，从古至今，直到永远，每个人都回避不了这个课题！

    我们继承传统，借鉴西方，都只是一个 “手段”，但是没有这个 “手段”，我们将如同黑夜行路，找不到北。我们必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必将枯竭。

    我常想，只有一个对自己民族文化遗产彻底消化的人，才能养成一种无所不包的胸襟，他能明白自己本民族文化遗产的长处和短处，也明白别的民族文化的长处和短处。学会截长补短。他才可能学会吸取新鲜养料！

    “泥石不化，死守旧本，终无出路。”同样跟着别人跑、围着别人转，绝对不会有出息，世界上还没有哪一个西方之外的国家和民族，全盘西化过。

    （无论是继承传统还是学习西方都是“手段”，不是目的。）这里我想借用清代初年、中国画坛上一位在中国美学史上有着特殊贡献的大画家、大理论家石涛在他的专著《画语录》中的一句话表述我的认识。石涛讲：“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古人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人肺腑，不能安之我之肠腹。我自发我之肺腑，揭我之须眉。纵有时触著某家，是某家就我也，非我故为某家也，天然授志也，我于古何师而不化之有？”

    他把学习传统与创新的关系，借鉴他人与尊自己的人格、个性与创造的关系，讲得何等深刻，讲得有多么自豪！

    ★西方人对中国音乐文化的爱戴和尊重，使我对于我的民族音乐文化更富有自信！我深深感受到这是祖宗给我留下的骄傲！

    关于音乐人才的培养——

    ★音乐表达着人的情感，你的情感必然是从你的血脉中流淌出来的。必然有着鲜明的民族性，民族精神。同时你要培植你的个性、特性、人格。所以在你的音乐生活中更要有你自己的，属于你的情感、灵魂。你才能真正立足于这个世界！中国音乐文化是属于
    我们民族的，所以它才属于世界的。

    我想中央音乐学院培养出来的人才，必须具备这种属性。

    同样，我想中央音乐学院有着这样的能力培养这种人才,那就是：既是我们民族的，又是世界的。艺术是人类的财富。

    所以，我说，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是幸福的。

    关于对民间音乐的传承和弘扬——

    ★民间音乐的灵魂在于它的即兴性。

    ★我几十年来与那些优秀的民间艺术家们学习、相处。他们那种无法人为界定的即兴性演奏能力及其魅力令人拍案叫绝！可是，这个魂，现在我们有多少深入的研究呢？又有多少认识？在我们的课堂里还有”半席之地“吗？我们常常想到的是高层次的“专业状态”，我想问一句：民间艺术家们创造的音乐文化只是“业余状态”吗？不能不看到，我们的 “高层次”的民族音乐教学与民间鲜活的音乐文化似乎已经“渐行渐远”了。说真话，一些还被列在教材中的民间音乐似乎已经慢慢地失去了原有的韵味了。那么浓浓的生活气息，地地道道的乡土情趣只剩下些技术痕迹和对速度的追求了。我们该清醒的意识到：在全新的传承关系中，已经孕育着某种丢弃本源的危机，我们必须“保护本源”反对“狗熊掰棒子”似的对待传统音乐文化。我们应该清醒的认识：没有创新的传统是缺乏生气的，没有传统的创新是没有根基的。这是个十分复杂而又关系到中国音乐文化创造的大课题。
我提倡搞“中国管乐周”，目的在于在艺术实践中寻找出路。我的认识和宗旨是“传承、生活、修养、创造四位一体，这应该是中国管乐发展要走的路！

    关于音乐与生活——

    ★ 中央音乐学院是培养音乐家的圣地。音乐家和哲学家不一样。当然，音乐家不能没有思想，但是音乐家的思想是从生活实践中领悟出来的。思想常常是情感化的，深藏在心灵深处，当他埋头创作或在舞台上演奏、演唱时，触物即发，犹如灵光一现，纯是一片天机。音乐家的思想和感情是不能分开的。而音乐本身主要是情感而不是思想的表现。或者说，在音乐生活中思想与情感是融化在一起的，而生活又的的确确是情感的基石。

    ★ 音乐创造需要“才”，“才”是为了表现“情”，“情”是由“境”而引发。（所谓“境与身接而情生”）。而“境”则是在生活的磨砺中得到的。
生活，不仅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不仅是现实的也是历史的。一个缺乏生活经历、生活磨炼的人，不能想象怎么会成其为音乐家。

    ★ 音乐文化表达的就是生活，就是感情。我们个人的感情是有限的，因而只有融于生活，才能使得你的情感得以丰富、持久、博大。

    ★ 我常说：生活，只有深入生活，我们才能得其神，得其本，只有扎下根，接地气，才能使你的艺术精神得到纯净和升华，才会真正有了自己的信仰。只有在自然的、社会的、现实的、历史的生活里，才有着作为一个音乐家的人情天堂。

    关于修养——

    ★ 修养，在古今中外的音乐历史中，凡是有成就的音乐家，无不重视修养的。

    中国文化艺术讲修养，首先是讲“人品”的修养。中国画论中讲“人品不高，用墨无法”，“书画清高，首重人品”。这是中国人的传统。

    第二，“读破万卷书。”包括文学、哲学、历史、专业理论等等。

    苏东坡讲过：“读破万卷自通神”。手不释卷，必有成效。读书不只是读，更要读“破”，关键在一个“破”字上，不“破”不能形成自己的思想，不能转化为智慧。我真心、静心、用心读书是从我专业上学习的需要开始的。

    ★读书，不只是读专业的书，不要太近视了，不能太功利了。我说，有时你以为“无用”的东西，正是在我们学习音乐的道路上获得成功最“有用”的东西。因为，常说“隔行如隔山”，我说可别忘了，“隔行不隔理”。

    我们常说，中央音乐学院应该培养出大师级的人才，大师的境界哪里来？大师的境界完全依赖于他全面的素质，依赖于他的“天赋之才”，依赖于他对生活对音乐的真正的感悟，依赖于许许多多音乐之外的广博而又丰富的知识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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