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李仁珍
李仁珍,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著名扬州弹词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曾获得首届全国曲艺大赛表演一等奖,中国曲艺“牡丹奖”等。首创扬州弹词“李派”“李调”,被誉为“弹词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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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小放牛》唱进城
1946年的春天,李仁珍出生在扬州西郊农村。自小就聪明伶俐的她,很受祖父的宠爱。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祖父常常把她扛在肩头,和一帮老学究坐在一起,诵《三国》,读《水浒》。年幼的她,看着这些大人摇头晃脑,乐在其中,常歪着脑袋不解地问祖父,“这读书哪来这么大的乐趣?”祖父回答她,“奥妙都在书中。”或许她当时并不知道,那些书中的儿女情长,英雄气概,就如此潜移默化到她幼小的心灵中了。
那时的农村,经常有一些文娱宣传队走村串乡,恰巧,平时用来排练节目的“俱乐部”,就在李仁珍家隔壁。每当锣鼓喧天,弦歌飞扬时,李仁珍就会忍不住好奇,偷偷溜过去观看。因为祖父尽管非常宠她,但并不希望她学唱歌,跳舞,“女孩子整天在外面疯疯癫癫,有点不正经。”
可是,李仁珍实在是太喜欢唱歌了,就连那些田间地头的秧歌号子,也能让她听得入迷。一到俱乐部排戏,她硬是挤进去,跟着唱。“别人念一遍的词,自己没记住,我就在一边提示他。”自然而然,她就成为了“俱乐部”里的一员。
“开始是唱《五姊妹夸夫》,我一唱,大家都笑,我那么小,哪来的‘夫’呢?”逐渐地,李仁珍也有了自己的“保留曲目”,那就是一段《小放牛》,清澈童真的嗓音,无邪单纯的表情,让她成为了方圆十里的小红人。就连开始反对的祖父,也默认了她的“演艺”。也正是这段《小放牛》,让她在报考曲艺团时,获得了一路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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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练夜练,唱得喉咙吐血
刚开始进入曲艺团学习,李仁珍感到有些不适应。最主要的是觉得“不热闹”,不像乡村“俱乐部”那样,整天都是歌声沸天的。“大家都坐在那里学习,一坐就是大半天。”
逐渐地,她就感觉到艺术的奥妙来了。以前在乡下,都是凭着一副好嗓子,但是团里的老师唱起来,“每个字都是‘立’在嘴里的”。而她从前在乡间听到的那些号子,原来都有名字,或叫《银钮丝》,或叫《耍孩儿》。一旦迈入艺术的大门,就一发不可收了。她每天鸡鸣即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甚至走路也在口中念念有词。
和她的刻苦相比,当时生活条件的艰苦,更是让她难忘。
因为家境窘困,她带到团里的所有铺盖,只有一张草席,就连被褥都是和师姐共用的。有次饭菜票丢了,她只能每顿泡咸菜为食。走在路上,腿脚发飘,“忽然就觉得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老师赶忙把她送到医院,医生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来,只是嘱咐她,“不能这么苦自己了。”
尽管生活艰辛,但是在艺术的海洋中,李仁珍却乐在其中。当时,扬州有不少剧团,京剧、越剧、淮剧,经常会有演出。凭着曲艺团演员的身份,可以享受免费看戏的特权。舞台上的流光溢彩,也深深影响了李仁珍的艺术风格。她的齿音、嗓音、喉音等基本功,就显得格外扎实,语言的韵律感、节奏感也很强,形成了她特有的清新婉转、明丽动人的口风。李仁珍吸收戏剧的“现身中说法”,广收博采戏剧手法,来丰富弹词的表演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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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码头时,大眼镜蛇爬进屋
第一次登台的经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当时个子很小,书台很高,经常是观众把我抱上去。”尽管人小,但是她那玲珑剔透的嗓音,还是让她拥有了不少自己的书客。
做演员,就需要经常在外面跑码
冬日,一丝斜阳,暖暖地照射在客厅地面上。
转瞬之间,那丝阳光,似乎跳跃到琵琶上来了。
李仁珍一拨琵琶,就是一阵急切,宛如珠落玉盘。这是《杜十娘》的一段前奏,唱腔未开,已是风高浪急,杜十娘坐在船中,百般思量的苦闷呼之欲出。恍惚中,唱腔起,高如闲鹤穿云,低若幽咽泉流。让人难以辨别,眼前人是李仁珍,还是杜十娘。
如今的李仁珍,被业内业外尊称为“弹词皇后”。她用手中的琵琶,开启了属于自己的时代,也缔造了扬州弹词的高峰。然而,回首这一生的艺术生涯,李仁珍说得最多的,还是那种深入骨髓的艰辛。
头。表演曲艺的,经常是一个人独身在外。对于当时还是小女孩的她来说,生活上是个不小的考验。表演完,书场上的书客散去了,孑然一身的她,还要忙着自己烧饭,铺床等。
而在金湖演出的经历,更是让李仁珍至今想起来,还会觉得非常后怕。“我坐在宿舍里温书,忽然听到背后有老人咳嗽的声音,我掉头一看,竟然是一条巨大的眼镜蛇,就盘在房梁上,对我吐着信子。”李仁珍吓得夺门而逃,连忙喊人过来打蛇。后来才知道,这条眼镜蛇是从马戏团里溜出来的。
这些磨难,还可以克服。但是在“文革”期间,她也遭到了批斗。“我才20岁出头,哪知道那些斗争,就觉得莫名其妙被卷了进去,整天被押着,还要剪我头发。”李仁珍叹了一口气,“但无论环境多恶劣,我都在想,从事艺术总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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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词皇后”惊艳上海滩
“文革”过后,李仁珍的艺术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她忽然发现,有那么多的艺术需要学,有那么多的功课需要补,也正是在那个时候,社会对文艺的需求猛增,整个曲艺团都在忙着“演新出新”,“拿个话本来,迅速就要编上曲,立到台上去演出。”
很多时候,李仁珍都在忙着“编曲”。说来也怪,李仁珍接受的正规声乐训练并不算多,但是她对于音符有一种天生的熟悉感,她很快就能自己用简谱记乐谱,并逐渐推广开来,“有些调子我不喜欢,就自己编新的旋律”。在农村,在城市,在一场场演出中,李仁珍的“李调”已经在不自觉中具有雏形。
1985年,在李仁珍的演艺生涯中,绝对是一个转折点。当年,她独自一人,来到上海奇芳居书场演出,上座率达到了场场爆满的奇迹,《解放日报》、《新民晚报》等报刊连续发表了10多篇评论文章。
一个来自扬州的弹词演员,为何能够在语言不通的环境中,取得如此惊人的上座率?中国曲协上海分会在上海市文联大厅举办了“扬州弹词、苏州弹词经验交流演出”活动,以李仁珍为主,她一人就演出了一个半小时,弹词名家朱介生、顾宏伯等人一致叫好:“李仁珍说表细腻,层次清楚,角色分明,表演自然,功底深厚,气质好,这个人不得了,阿拉上海没。”
从此,“弹词皇后”李仁珍的名号,就响彻了大江南北。她的“李调”,也被大家所熟知并认可。随后,李仁珍又将全国曲艺大赛表演一等奖、中国曲艺牡丹奖等奖项收入囊中。
在中南海演出时,黄镇同志特地走到她面前,跷起大拇指说:“你演得交关好,交关好!”在扬州接待当时的朝鲜国家主席金日成时,一曲《歌吹古扬州》受到金日成主席的赞誉,称此开篇“词美,曲美”,称她为“歌唱家、作曲家、演奏家”……
李仁珍,将扬州弹词这项艺术,推上了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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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之力难抵曲艺衰落
但是,“弹词皇后”的美誉,“李调”的形成,并没有让李仁珍有一种“大红大紫”的感觉。相反,在上世纪90年代,全国的传统艺术都走了下坡。身在其中,仅凭李仁珍一人之力,也难以抗衡。
“当时,我在团里,肩负着很重的演出任务,经常到外地去演出。眼见着,那些书场越来越少,来看演出的书客们,也是越来越稀。”李仁珍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这是大环境,但是我总是想,凭着我的艺术,能够延缓一点曲艺衰亡的速度。”
在上海,房子漏水,半夜醒来,拖鞋都浮了起来,她二话不说,只是收拾好琵琶,不让乐器受潮;在丹阳,因为语言不通,所以书客们听不懂她在演什么,但是她还是坚持了下去,“哪怕只有一个人,我都要演下去。”
落日余晖,逆光而行的李仁珍,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固执”。
退休后,李仁珍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琵琶。去年,扬州艺校“曲艺班”的学生们结束了在校学习,他们的每一步成长,都凝聚着李仁珍关切的目光。
尽管在舞台上接受过无数次的掌声,但是在课堂上,学生们齐刷刷的掌声还是让她感到了一种震撼。
“还记得第一天给孩子们上课,我给他们表演了一出弹词,乐音刚落,教室里的掌声经久不息。在那一刻,我觉得这些掌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赞许都珍贵。”也就是在那时,李仁珍下定决心,要把每个学生都雕琢成器,“学生的天资有高低,如果是块玉,那就要打造成传世精品。哪怕是块砖头,也要塑造得有模有样。”
3年时间,弹指一挥间,汇报演出结束后,孩子们不舍地抱着李仁珍哭起来,泪水模糊了彼此的眼睛。“我仿佛能够看到,我的艺术生命,扬州弹词的艺术生命,都会在这些孩子的身上,得到延续。”
作者:王鑫 (本文来源:扬州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