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闭孩子的艺术突围

     九岁之前几乎不认得家人 学书法心智全面提升

　　学画画后走出自闭的迷宫 开始转向对人的关注

　　学乐器后变得自律与自信 生活有了信念与追求

　　4月2日是联合国确定的“世界自闭症知晓日”。自闭症的发病率高达1/100，全球有超过3500万自闭症患者。他们之中，不乏有特殊才能、甚至被称为“天才”的人物，却因为社交障碍，常常要接受异样的目光。

　　今年已经15岁的韦一哲，曾被诊断为重度自闭症儿童。在生活中，他不能用完整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在艺术世界中，他学习钢琴、吉他，写书法，会画版画，能创作和改编钢琴曲。

　　一哲的妈妈曾经认为，孩子的人生完全没有希望。没想到，艺术为他开启了另外一扇窗。一哲的妈妈说，只要不放弃，就能发现他的闪光点。他们也有尊严，应该得到社会的尊重。

　　文/记者罗桦琳

　　图/记者杨 勤

　　在广州市第二少年宫的音乐室，一个15岁的大男孩正在投入地演奏双排键，他叫韦一哲。天渐渐黑下来，坐了一个下午的韦一哲觉得肚子饿，应该回家了。他拿起手机打电话：“妈，妈，(我在)少年宫。(我要)回家了，回去，回去。”

　　妈妈在电话的另一头问：“你究竟在哪里?”一哲甩甩手，等不及听妈妈说，大声道：“我要到便利店买好吃的，车仔面。”

　　五分钟后，身材高大的韦一哲出现在楼梯口，胸前挂着一个大书包，手上拎着一个环保袋，一蹦一跳走下楼，高兴时还拍起手掌。他现在能独自搭乘地铁回家了，还能独自购物，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一哲已经长到1.74米，行为举止仍然像小朋友。他经常说：“妈妈，我要这个，妈妈，我要那个。”

　　对比起一个15岁的同龄人，韦一哲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别的孩子正值叛逆期，一哲却仍然很依赖妈妈。他学会乘地铁到离家较远的地方，但上课时，总要妈妈在旁边才有安全感。他无法用语言完整地表达，说话总是断断续续，偶尔还有些小任性。

　　艺术之书法：

　　书法全面提升他的心智

　　眼前的一哲与妈妈感情要好，难以想象，这样深的母子之情，是一哲在9岁时才开始慢慢产生的。9岁之前，一哲几乎不认得家人，对妈妈也没有任何感觉。

　　“那时他带给我的都是打击。平常不停地跑啊跳啊，不能安静下来，一去到稍微陌生的环境，就大哭大闹。一看到陌生人，也是哭着跑下楼，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好多年。在4~7岁这个阶段，家人甚至认为他已经毫无希望。”

　　哭过之后，妈妈下定决心要与孩子一同面对艰难的人生。她带着孩子来到少年宫的特殊教育中心，希望艺术可以稍微平复孩子紧张的情绪。

　　刚开始时，一哲每次上课都哭，每次哭都要妈妈安抚，有时安静下来时，已经到下课时间了。“我还是坚持每周都带他去，如果就这样放弃，以后更难适应。”大约花了一年的时间，一哲终于不再哭闹，也不再拿起颜料就塞到嘴里。一哲似乎能在画中寻找到自己的乐趣了。

　　妈妈发现，一哲似乎对“字”特别感兴趣，没事的时候，他经常盯着字看，还喜欢研究繁体。9岁的时候，妈妈为他请来了一位老先生，让他学习书法。一开始，一哲将墨水甩得老师全身都是。没想到，半年后，却能完整地将一版字写下来了。这对于在学校课堂上坐不到两分钟就要站起来大叫的一哲来说，简直是一个奇迹。

　　“学书法后，可以说是心智得到全面的提升。不仅能安静地坐在那里，会说的话也多了，以前只能说‘不’、‘要’等等，后来慢慢变成两个字，再变成三个字。我知道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

　　艺术之音乐：

　　才学三年钢琴就过八级

　　韦一哲的音乐表达能力比同龄人出色很多。他参加少年宫的合唱班时，妈妈曾发现他经常拿手指搓钢琴，下课也不愿离开。但考虑到孩子“坐不住”，家里一直到韦一哲12岁时才让他接触乐器。没想到，音乐从此成为韦一哲的快乐源泉。

　　家里没有人学过音乐，钢琴老师教中央C，一哲却能马上学会。在学校的课堂上，他一上课就要跑开，上琴课时依然改不了甩手、抖腿等小动作，但却能安静地坐到下课。

　　许多孩子在幼儿园已开始学钢琴，一般10年才能通过8级考试。韦一哲却在短短三年时间，已经准备参加9级考试。他对音乐的专注与热情是其他孩子无法比拟的：他不仅学乐曲演奏，也爱自己创作与改编。

　　“灵感一到他就要写下来，有时一写就是一个下午。”一哲妈妈说，孩子写完还要边弹边修改，现在已经写了满满5本曲谱。

　　除了钢琴，他还在学吉他和双排键。教吉他的高元利老师说：“他的音乐记忆能力十分强，一些短的曲目，我只要弹一遍，他就能脱谱弹个大概。对于音高的判断，一哲也比其他孩子更强，听到一首曲子，他马上能判断出是什么调式。”一哲学了吉他一年零三个月，已经可以与另一名同样有自闭症的同学陈天行表演三首重奏曲目。两人无法沟通，在表演时却能配合默契。

　　尽管韦一哲在艺术上的表现十分突出，一哲的妈妈却从不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天才”或“神童”。妈妈说，在不用上学的日子，一哲的练琴时间常常是：上午3小时，下午3小时，晚上2小时，加起来一天是8个小时。“他可能有艺术方面的天赋，但并非无师自通。他是通过努力才有今天的成绩，付出了很多汗水。现在他自己也知道，只有努力才能学得好，他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好，从不偷懒或讨价还价。”

　　艺术之绘画

　　从画迷宫转向画人像

　　韦一哲不仅喜欢音乐，还曾一度沉迷绘画。经过多年的学习，一哲已经开始学习专业的绘画技巧。

　　翻开一哲儿时的作品，记者发现不少都与“道路”或“管道”有关。比如错综复杂的地下管道网，又如线路繁多的迷宫。妈妈说，一哲最爱画的是交通工具，许多画作都已被少年宫拿去收藏、展览。

　　“老师说，自闭症的孩子有自己的心智和思维，但是他们好像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纸箱里，又或者是被困在一个孤岛上。他们一直想冲破这个纸箱，离开孤岛。所以更愿意画地铁、迷宫、高速公路、高架桥，通过这些渠道走出封闭的世界，利用这些渠道与外界接触。我觉得这也有一定道理。我们认识的几个自闭症孩子，确实都喜欢画交通工具。”

　　最让妈妈高兴的是，最近几年，一哲开始画人物了。“学习之后，他视野开阔了，走的地方也多了，开始往人的方向走了，不再局限于物品。”一哲的自画像特别传神，可见他对自己还是挺了解的，只是不会用语言的方式表达。

　　艺术之梦想：

　　梦想考上音乐学院附中

　　今年3月，“海上儿童——当我遇到你”世界儿童融合艺术大展在北京举办。一哲受邀参加艺术展的“真人图书馆”栏目，在妈妈与老师的帮助下，和听众分享自己过去的经历。

　　在北京期间，一哲和妈妈去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这是他心中的艺术殿堂。到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门口，一哲开心地蹦蹦跳跳，他对妈妈说：“郎朗，郎朗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妈妈，今年考不了，明年考吧!”妈妈回答他：“可以啊!明年考吧!”贪心的一哲又说：“但是我也想考星海音乐学院附中啊!”

　　不过，有书写障碍、不能自己组织语言的一哲，要通过文化课的考试却是个大困难。而且，广东本地的专业音乐学院目前还没有招收特殊学生的先例。

　　虽然一哲的梦想看起来很遥远，妈妈却说，现在的一哲已经让她很安慰。“以前一出门就哭，现在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快乐，很自信，也很乐观，大概是因为心中终于有了信念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