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家王昆：甘为艺术孺子牛

　　晚秋的北京，在南三环十里河村，一位老人在家中忙碌着各种各样的“杂事”。等着老人家处理问题的人们鱼贯而入，沙发上还有等待采访的记者，满满当当的日程安排很难看出这是一位身患多种疾病、已经89岁的老人，这是音乐界的革命歌唱家王昆。

　　我们的谈话时不时被电话打断，“用舞剧伴奏带?开玩笑”、“白毛女绝对不能穿高跟鞋带假睫毛”、“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也并不都能胜任舞台主持”。在12月7日，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将上演“王昆和她的朋友们”专场音乐会。放下电话，王昆严肃地说：“观众花这么多钱买的票，我们应该、必须对得起他们。否则还有下次吗?不能凑合、不能将就!”

　　离不开的舞台

　　两个月前，王昆的老伴周巍峙去世。但王昆没有被悲痛打倒，20天后，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迎来五十周年纪念,曾经参加过《东方红》大歌舞首演的她坐轮椅来到后台，不顾旁人的劝阻坚持走上舞台，站着唱完了《农友歌》。尽管从后台到舞台中央只有短短几步路，但对高龄的王昆来说依旧不轻松。从1964年首演《东方红》时唱《农友歌》至今，王昆已唱了整整50年。

　　1964年，新中国建国15周年之际，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以她那气壮山河的气势，展现在首都舞台上。王昆在这部舞蹈史诗《秋收起义》一场中领唱《农友歌》。农村里生，农村里长，12岁就面对八路军和百姓们做抗战演唱宣传工作的王昆，对农民深有感情，也深知农民的伟大!39岁的王昆嗓音嘹亮、气宇昂扬，她在作曲家原有的曲调上，融进了湖南民歌的韵味，这歌声让翻身当家作主的劳苦大众心怀激荡，让民众痛感“解放了!”，让广大劳动人民扬眉吐气!演出结束时，周总理走到王昆面前称赞道：“好哇，王昆，你是20年前《白毛女》，20年后《农友歌》啊!”

　　《东方红》五十周年纪念演出结束了，王昆两腿肿痛，至今仍然只是以坐、卧为主，少有的步行也必须依靠助行车的协助。入冬后，除了心、肾不好外，更有些哮喘，王昆走几步就得喘半天，说几句就得缓半天。真让人揪心，她还能唱吗?用长时间的修养，完成一次登台。这或许是老人所能做到的，缩减说话、露面的次数是她向主办单位提出的要求。“我这个年纪什么都干不了了”王昆无奈地自嘲地说。其实她的社会活动比一般年轻人还多，还忙。几位业余歌唱爱好者敲门进来，就是想得到她的指点夸赞。五音不全位置不稳的唱完后，王昆却没有任何歧视。她不但跟他们讲声乐发展现状，还讲群众歌咏应注意的事项。直到他们满意离去。

　　有激情、有色彩，才能有观众

　　为什么这样的高龄还要登台演出呢?这也许得从王昆的教学宗旨说起。王昆在多年的声乐教学中，始终秉持着坚持民族特性、坚持科学施教。她反对千人一面的流水线式的声乐教育，更反对没有方言特点的“民歌”。她为那些从“流水线”上下来的学生前途担忧。所以，她想身体力行，践行有特点、有激情、有色彩、有观众的民族唱法。

　　王月、王二妮、王娜都是王昆近年来收入门下的弟子。纵观其教学特点基本都能保持民歌的特点、特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音色。不得不说是王昆的因材施教使得她们各具千秋。不是哪一种教学方式就是惟一正确的，或是主流的。民族间的差异、地区间的差异都会使得其歌曲独具风味。但对各民族、各地区、各种风格的唱法不能采用单一的辅导方式。对于其艺术价值判断，也不是仅由专家教授评委就能确定了的。至少在民歌方面，草根不一定不“专业”，专业歌手未必都专业。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是这个意思。仔细咀嚼，也是。如果让专业的才旦卓玛演唱《茉莉花》，肯定业余了。当然邓丽君也唱不出德德玛那天高地阔的味道来。而这，恰恰是其最宝贵的东西，且听且珍惜。倘诺失去了那宝贵的民族特性、地域特性，那么民歌还能算是民歌吗?民歌还有色彩吗?

　　“我其实没怎么学过音乐，干这个专业也非常偶然。”王昆回忆起往事。1938年10月，周巍峙带领西北战区服务团从延安来到晋察冀边区。在河北三分区，有人对他说：“唐县妇救会有个女干部歌唱得好。”对音乐人才偏爱的周巍峙专程来到唐县，当他听罢这位14岁少女的歌声，情不自禁地发出“真行”的感叹。他还了解到，这个女孩很能干，小小年纪就参加妇救会，唱歌时透出一股革命热情，是棵好苗，于是便把她调到“西战团”。这个女孩就是王昆。

　　此后，王昆曾在延安鲁艺学习，但短短两年的学习时间，对于一个在音乐方面除了天赋几近白丁的王昆远远不够。王昆刚到鲁艺第二年就主演了《白毛女》，但她自己清楚的知道该学的东西很多。她向李焕之、张鲁等专家学、向陕北的农民学，李德伦生前称王昆是“民歌篓子”，无论是陕北民歌还是河北民歌，她可以不间断、不重复地唱个没完没了。但无论她怎么唱都要坚持有特点、有激情、有色彩、有观众的民族唱法。她认为民族唱法是有历史积淀、文化积淀、语言积淀的精华，人为地附加潮流、时尚是肤浅的、愚蠢的。民歌脱离了生长的土壤束之高阁，就成了墙头草没了根底。

　　甘为人铺路的“伯乐”

　　在歌坛，王昆有“伯乐”的美称，她总是能独具慧眼挖掘培养人才。在东方歌舞团时，经她培养的远征、郑绪岚、朱明瑛、牟玄甫等人，成为我国歌坛享有盛名的优秀艺术家。2009年7月正式收九岁的黄嘉琪豆豆为“关门弟子“。这段相差75岁的师徒缘分，成为了音乐圈的一段佳话。对此王昆回答：当团长就是要为团员铺路搭台，抬轿子的人总是会有的，坐不坐是领导的事。但你的主要工作是坐轿子吗?其次，做团长就要发现、推出新人、新作品，需要有担当、有胸怀、有远见。青年艺术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他们的发光点和活力是不应该因为一点缺陷而被掩埋扼杀。相反，应该给予最大的帮助，帮助他们弥补缺陷。

　　如果从14岁开始计算，王昆如今已经唱了75年，但似乎还真没办过什么独唱音乐会。以她的嗓子，连唱三钟头也没问题。以她的储存，连唱三天也不会重样。那么只有喜欢热闹才能解释得通了。诗经里有“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两句如果用在王昆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无论是多么复杂的势态，王昆都有能力把持自己的审美价值。

　　转眼间，我们已经聊了两个多小时，王昆半倚半坐在沙发里。“我很喜欢和你聊天，有意思。”可不是嘛，从起初不愿接受采访，到后来的畅谈，我们的谈话从APEC到磨刀石、从音乐现状到华北联大。尽管不停的被咳嗽、哮喘、来访打断，但每次又都能顺利接上话题。直到最后，我终于把话题转到北墙显著位置悬挂的一幅字上：牛。这是2009年4月15日，王昆过84岁生日时，老伴周巍峙为她题写的，这是对她最大的肯定。当年的小妇救会干部早已成长为一个传世佳话。75年的歌唱生涯，迄今仍然活跃在舞台的能有几位? (音乐周报：陈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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