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传统活在民间

　　福建省梨园戏实验剧团团长曾静萍席地抱腿坐在地上，听着观众们热烈地讨论着一个星期来的观剧感受。两个小时前，《董生与李氏》刚刚在楼下的梨园古典剧院演完，在舞台上风情万种勾人摄魄的曾静萍，此时已素颜朝天，躲在角落当一名听众。这个只是在梨园戏剧团顶楼露台搭出的大房间，此时被挤得满满当当，房间里飘散着面线糊、鱼丸汤和油条的气息，当地的特色小吃土笋冻散乱地堆在桌上，刚刚端上来的元宵汤圆则冒着腾腾热气。墙上的指针已经快指向午夜12点，但大家都还谈得意犹未尽。

　　从正月初九到正月十三，这群50多人的观众队伍，自费从天南海北飞到泉州，看完了5天7场演出，有一部分还会继续多呆两天，为了最后一场的《王魁》。他们把自己命名为“老戏疗养团”，虽然有个“老”字，但团员们却大多三十几岁，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不错的收入，其中也不乏在读的大学生。这已经是这个队伍连续第三年组团来泉州看戏。虽然，舞台上唱的闽南语，他们全然不懂。

　　两天后，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泉州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日子。而在2月13日，“东亚文化之都·2014泉州活动年”开幕式及系列活动拉开序幕。早在2013年8月，泉州就与韩国光州、日本横滨共同当选首届“东亚文化之都”(编注：由中日韩三国共同发起评选)。因为今年情人节和元宵节“碰头”，很多城市早已是铺天盖地的玫瑰花，但泉州城却依旧是每年照例的满城花灯。那一天，几乎全城百姓倾巢出动，赶去梨园戏剧院所在的新门街上看灯。平日里安静的新门街这一晚寸步难行，两公里不到的路上挂满了各色如今难得一见的手工花灯，这些花灯，是泉州引以为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泉州人多年不曾放弃的生活传统。

　　梨园古典剧院那一晚上演的不再是梨园戏，而是日本横滨带来的尺八、津轻三弦等传统乐器专场，要走进剧场看这场演出，必须穿过汹涌的人潮。而剧院不远处的旧面粉厂此刻也人山人海，民俗意味浓郁的“文化嘉年华”热烈进行。2月14日，“活动年”重头戏“古城文化复兴计划——泉州西街首期项目”在这里启动，泉州古城最核心的古老西街将面临改造。与此同时，“泉州当代艺术展”也一起开幕。未来，这个古城边缘的面粉厂将改造成为泉州的当代艺术馆，这个项目的发起人，正是出生于泉州、享誉世界的当代艺术家蔡国强。

　　此时的西街(泉州市区保存最完整的古街区)，开元寺前依然人来人往，整条街都被元宵汤圆和春饼的浓烈气息包裹。破旧的老宅和蓄势待发的当代艺术馆，安然无事地共存在一条街的两头。

　　对于泉州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元宵节。因为去年8月，这个偏居闽南一隅的古城，击败了苏州、杭州、黄山、西安、咸阳等9个远比它知名的城市，成为中国首个“东亚文化之都”。和它一起获得这个荣誉的，还有日本的横滨和韩国的光州。元宵开幕的系列活动，正是政府给这座城市的隆重庆典。未来一年，还将有近100场活动陆续展开。

　　但对于泉州人来说，这只是又一个寻常而热闹的元宵节——南音和梨园戏每天都咿咿呀呀地唱着，木偶戏在街头热烈演着，关帝庙和天后宫的香火旺旺地烧着。入夜了，上街人挤人地赏一遍花灯，吃一碗传统花生芝麻馅儿的汤圆，这就是这个城市从小到大带给他们的节日狂欢。这么多年，始终未变。

　　而对于上海、杭州、北京天津那些千里迢迢赶去泉州看戏过元宵的观众们，这个元宵节和前两个元宵节一样，对他们有着说不清的吸引力。除了能看到直追宋元的梨园戏和南音，在这座不大不小城市的很多角落，还有红砖竹椅的古厝茶室，有几代传承的手工小吃，有不期而遇的古老建筑和沧桑街巷。

　　也许更重要的是，在这里的日子，能让他们想起自己能够拉着兔子灯满街走的儿时生活，唤起那些早已依稀模糊的城市记忆和传统情怀。

　　就像连续几年都去泉州的元味所说的：“实际上，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心灵世界的外化，之所以现在会像候鸟一样，每年这个季节来泉州看戏，归根结底不是那个八百年遗响的历史厚度，也不是轻歌曼舞的梨园雅韵，而是这里有一批人和他们的心——台上的台下的他们热爱着自己的家乡，眷恋着自己的文化，这才是薪传之魂。”

　　去泉州过个元宵，赶个文化集，不是因为“东亚文化之都”之称，而是因为在泉州，一切传统，都是活着的。(东方早报/潘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