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任中国音协主席改任名誉主席的赵季平,离开北京后就一头扎进了四川的大山深处,看地方戏、听民间音乐。川西崇州浅山,有一位山民老范是赵季平采风时结识的好友,他专门为赵季平留了一片菜地,每次进山,赵季平都会去看望他,尝尝新摘的菜蔬。老范直到在电视屏幕里看到了赵季平,才知道这位结交两年的朋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作曲家。返回西安,赵季平只在家里住了一夜,又踏入终南山,从道教音乐一直听到佛教音乐,还与山里的民间乐手们一次次畅谈。采风,早已成为赵季平生活的一部分,保持了半个多世纪,每年大约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山野间行走。
“《大秦岭》是我与几位作曲家正在创作的交响音画,为了这部作品,我们走进秦岭,四处探访民间艺术,感受每一方土地养育出来的文化,那种辽阔和深邃可以不断促发我们的灵感。”赵季平从他正准备下笔的新作,说起了民族传统音乐,他将这视为中国音乐的“母语”,在他看来,没有民族文化沃土的滋养,就没有自己的成就,几乎每部作品、每个脚步、每次升华,都与民族传统艺术结为因果。
陕西有句老话: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共吼秦腔。赵季平就读西安市西一路小学时,学校对面就是易俗社。这家创办于1912年的社团集戏曲教育和演出为一体,聚集了大批优秀的秦腔艺术家,留下了众多宝贵的秦腔剧目。赵季平天天被对面的锣鼓所吸引,一放学就钻进易俗社,此时戏正演到一半,来者免费,久而久之,古老的秦腔深深扎根在赵季平的心田。读西安音乐学院附中时,别看他年纪不大,却多次去安塞学习民间艺术,民歌、秧歌、腰鼓、绘画、剪纸,还听到了韩起祥说书,他从此迷上了陕北的民俗风情。从西安音乐学院毕业后,他来到陕西省戏曲研究院,一干就是21年。在研究院,他跑遍了三秦大地,秦腔、碗碗腔、眉户等地方戏曲以及各类乐器被他悉数掌握,烂熟于心,还通晓南北方许多戏曲的基本元素,厚重的传统文化早已化为赵季平的创作底蕴,让他的作品个性十足、与众不同。
说到赵季平对传统艺术的挚爱,不能不说他的父亲赵望云。这位国画大师和长安画派的奠基人有句名言:“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赵望云不仅写生足迹遍及西北各地,而且酷爱戏曲艺术,拉得一手好京胡。赵季平自幼就看父亲作画,随父亲一起听戏。以豫剧传承和改革为己任的“狮吼剧团”当年就在西安,其创办人樊粹庭是赵望云的挚友,于是,赵季平成了豫剧最忠实的小观众;尚小云与赵望云也有深交,因此,看尚小云演戏也成了赵季平少时的爱好。赵季平刚被分配到陕西省戏曲研究院时,还带点遗憾,觉得音乐学院作曲系的毕业生怎么到了戏曲研究院?他特意赶到赵望云下放的三原县告知父亲这一消息,不料父亲闻后十分高兴,劝他潜心研习戏曲,“戏曲就是中国的音乐,这是你的第二学校”。
赵季平总是一副平静的笑容,谈吐温文尔雅,但一遇到原生的民间音乐,顿时如醉如痴,心潮难已。几乎每创作一部作品,动笔前他都会先去探访民间艺术。他已经踏遍了西北各地,山东、广东、四川、江苏的许多乡镇也有他的足迹,陕西、山西、甘肃、宁夏的山山水水更是反复去过不知多少次。在山西平遥的小村子里,他被中路梆子所迷到,不时击掌欢呼;听民间艺人演奏唢呐,苍劲而凄婉,同伴放声大哭,而他则一宿难眠。“这些地方的历史悠久,文化特别深沉,有取之不竭的艺术源泉。”
赵季平对榆林这片土地最熟悉,这里位于陕西省的最北部,是陕、甘、宁、蒙、晋五省区的交界处,他认为这里的民间文化开放、积淀深厚,而且具有多样性。1984年为了拍摄电影《黄土地》,身为作曲的赵季平与陈凯歌、张艺谋、何群在陕北一路探访,从延安到榆林,越过沟峁和沙丘, 一个村一个乡地走下去,边走边感受,哼信天游,听陕北道情,看老艺人唱秦腔,与乡亲们边吃边聊,感受文化、感受民情、感受风土。在安塞法院的大院里,他们还发现了民歌大王贺玉堂,听他唱了3个晚上。在佳县的那10几天,赵季平恐怕永远难以忘怀。他们住在村民的窑洞里,因为虱子太多,就将衣裤捆扎起来吊在房梁上,裸身睡在乌黑的被子下,聊着白天的所见所闻,一聊就是半夜。环境尽管艰苦,但精神却十分满足,收获很丰富。“没有这样的切身体验,根本拍不出《黄土地》!”也就是那一次,睡在身边的摄影师张艺谋正在筹划改做导演:“季平,我的第一部电影,你一定要为我作曲啊!”
“只有面对面地倾听、虚心向民间艺人求教,才可能发掘出深埋的宝藏。”创作电影《红高粱》音乐,赵季平独自一人走在齐鲁大地上,只要听说哪里有民间艺人,他就赶到哪里,哪个镇子有戏演,他就连夜追过去。因为耳濡目染,才催动他的才思奔涌而来。一路上,他已经写就了《颠轿曲》,《酒神曲》也打好了腹稿。
经过几十年的积累,民间音乐早已流淌在赵季平的血脉里,传统艺术早就沉淀在赵季平的创作细胞中,他的大脑就是一座民间音乐的储存库。只要面对乐谱,那些曲调、那些情愫、那些历经千百年而不衰的唱腔,都会瞬息间自然而然地在心底涌动,凝聚于笔端,既可以信手拈来,也可以融会贯通。在音乐创作的无边海洋里,赵季平是多面手,而且一向高产,他几乎涉及了各个领域:民族管弦乐、交响音乐、合唱、歌剧、舞剧、戏曲音乐、影视音乐以及各类歌曲,写一部成功一部,影视界的著名导演大多与他合作过。他的每一部作品,无论什么类型,几乎都以民族传统音乐为基调,民间音乐的精华经过他的笔端,更是滔滔不绝,撞击着人们的心灵。
作为当代作曲家,赵季平深知,仅仅掌握了民族传统艺术远远不够,因为要将这些宝贵的艺术精华转化为当代音符,赢得听众,还需要面对世界,学习新的技法。改革开放后的1978年,他又进入中央音乐学院进修,广泛接触世界音乐大师的作品,提高自己的作曲能力。直至今天,赵季平常常还要琢磨国外音乐大师的总谱,细心研究他们的音乐语汇和创作技巧。“一手伸向传统,学习民间艺术;一手伸向世界,借鉴国际音乐的优秀成果,这就是我今天的创作状态。”
赵季平究竟创作了多少部作品,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这些作品已经走向了世界舞台,美国、日本、德国、澳大利亚等国家和香港、台湾都上演过他的作品,专场音乐会也开过多次,国际知名乐团的演奏曲目中,他的名字正成为中国民族音乐的一个代表符号。“我要用中国音乐的‘母语’与世界对话。”赵季平这样解释自己的创作之路。
赵季平的新作民族管弦乐《国风》,7月30号将由中央民族乐团在北京首演,观众从中将再次领略这位杰出艺术家娴熟运用中国音乐“母语”的创作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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