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吴派琴风的特征
吴派琴最主要的特点是文人琴,有别于早期流行宫廷的乐府琴和后期流俗于酒肆茶楼的演艺琴。正如《春草堂琴谱》鼓琴八则中辨派所言,文人琴别具儒派和山林派气息。正如赵耶利归纳吴派琴风的特征是清婉而平和,气度不凡。可比拟长江广流,不同于上游高原峡谷中的急流,是在中下游平原上浩浩荡荡向东而去,一派国士风范。经千百年历程,吴派琴风一如既往,仍然如赵氏那一字千金寥寥数言,无可增减,叹谓观止。
虞山派重振琴道,对吴派琴风未做任何改弦易辙,却更具体,更突出了琴风的核心。用《松弦馆琴谱》薛序的话来说:“是谱尔,其一种和平玄解,出有入无,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然后知道澈(笔者注:严天池字道澈)饮人以和,人遇之,不觉躁心平、奢心释,竞心忘者。”又读《松弦馆琴谱》冯复京的引,阐明了严氏振兴琴道旨在“以复和平淡泊,如古之修身理性,反其天真者。”从序、引所论可看出,虞山派琴风的核心是一个“和”字。后人评价虞山派“中正平和,清微澹远”这正是合乎吴派琴的特征。青山琴谱(后出版名《大还阁琴谱》)提出二十四况,在古琴美学方面有重要建树。然而万变不离其宗,并未脱离吴派、虞山派的根本。何以见得?试看溪山琴况之首况为“和”,也就是说,平和大度始终是根本、是核心。“和”、“静”、“清”、“远”、“古”、“淡”、“恬”、“逸”这前八况,完全同“吴声清婉,国士之风”,和“中正平和,清微澹远”相吻合,并无二致。但不过,二十四况在某些方面作了补充和阐述。于是就有“丽”、“亮”、“采”、“宏”、“溜”、“健”、“重”、“速”八况,在于提倡操缦、演奏宜富有变化。又为了避免操之失度,运指偏颇,于是再出“雅”、“洁”、“润”、“园”、“坚”、“细”、“轻”、“迟”八况,与之相对照、调节、平衡。关于严、徐在琴学上的地位和联系似在伯仲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以为,与其说溪山琴况使虞山派风格更全面、完整、系统了,不如说是使虞山派风格更丰富而多样化了。古人说“天池作之于前,青山述之于后”这个评语是很中肯的。毕竟严、徐一脉,共倡琴道,不必刻于求细。君子和而不同。一个琴派,其风格也不是一成不变,在不同时期的代表琴家中会出现某些变化是正常的。不变和变是相对而言的,流派的共性与琴家的个性在大方向上是统一的。
据统计分析,《松弦馆琴谱》中有九首琴曲可能源自《西麓堂琴统》。这就说明两谱的关系非同寻常。歙人汪芝所辑《西麓堂琴统》刊于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载有一百七十曲(含调意品三十二),是一部博采前代诸家,综合各调各类的大型琴谱。《琴统》的编者生活在吴语系地区长期得到熏陶,他的琴风受吴派影响是很自然的。《琴统》中对儒派和山林派这类文人琴曲的倾向性十分明显,这同吴派文人琴的特点相吻合。在笔者统计分析的部分打谱发掘中见到,《琴统》中富有儒家思想文化的琴曲有近百首,富有老庄道家思想文化色彩的琴曲有二十余首之多。这在别的琴谱中是很少见的,象《采真游》、《远游》、《逍遥游》、《崆峒问道》、《瑶天笙鹤》等极富道家文化的琴曲,只见于《西麓堂琴统》。如《修禊吟》、《康衢谣》、《冲和吟》、《谷口引》、《达观吟》、《流觞》、《胶漆吟》、《忆颜回》、《杏檀》、《清夜吟》、《江月白》、《春江晚眺》、《一叶知秋》、《梅梢月》、《苍梧怨》、《会同引》、《洞庭秋思》、《春晓吟》、《欸乃》、《汉节操》、《宋玉悲秋》、《复古意》、《历山吟》、《汉宫秋》诸曲均是明代所见琴谱里第一次出现,其中多曲被后来《松弦馆琴谱》引用,还有不少琴曲正是描写吴语水乡自然风光和人文风貌的,如《修禊吟》、《流觞》、《江月白》、《春江晚眺》、《洞庭秋思》、《欸乃》等曲,具体地体现了吴派琴风。
此外,《琴统》中某些左手指法的运用特别注重,例如远注、飞吟、长猱、缓猱、往来吟和暗接等婉转的气韵。如《庄周梦蝶》、《崆峒问道》诸曲中,飞吟就有七、八个之多,在其他琴谱中是极少见的。注重这些指法的运用同“吴声清婉”的吴语委婉柔软是十分和合的,很可能正是为了表达吴声而采用的。在后来的《徽言秘旨》和《大还阁》等琴谱中也还可以见到这些指法。这是笔者为何将《西麓堂琴统》列为吴派早期谱系的又一佐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