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苗族迁徙的原因不尽相同,湘西和川黔滇方言的苗族史诗、传说中反映的迁徙原因是与汉族战争的失败,但对于黔东方言苗族的迁徙原因,存在不同的看法,认为是“因为人口大量繁殖,不得不另找栖身之地”之举,是“人口繁衍引起的一系列问题所致‑。从黔东南苗族古歌的内容中,也看不到战争的痕迹,而且迁徙开始的时候,“五支奶”和“六支公”并提,好像女性还有相当大的权利,到定居后也才有分家分东西等私有制的影子出现,显然当时还没有明显的阶级对立。因此综合来看,人口与生态的矛盾导致苗族西迁的说法有其合理性,这也说明苗族先民在远古的时候已对人口增长与生态平衡的关系有所认识,并以迁徙的方式来解决人口增长与生态失衡之间的矛盾。
然而,黔东南苗族也并非总是以迁徙的方式来解决人口增长带来的生态失衡问题,他们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也逐渐养成了“植树造林、封山育林、爱林护林”优良传统。《苗族史诗·枫木歌》中这样唱道:
“松树栽哪里?杉树栽哪里?枫树栽哪里?松树厚衣裳,不怕冰和霜,栽满大高山,四季绿苍苍。杉树翠又绿,树干直又长,栽在大山中,长大作栋梁。枫树枝枉多,枫树枝枉长,栽在山坳上,苗家来歇气,汉家来乘凉。”
“危日酉日宜捕鸟,寅日卯日宜断案,种树该选那一天?阴天拔苗栽,阴天栽得活。
这说明苗族早就掌握了林木的栽培技术。
而在黔东南一些苗寨,每当有孩子出生,长辈或亲人都要上山为孩子种几十、上百株杉树,让孩子与树木一同成长,待孩子长大成人后,杉树也长大成材,称为“十八杉”或“女儿杉”。这种营造儿孙林的习俗一定程度上使苗族人口的增长与生态的平衡得到协调发展。
四、结语
黔东南苗族先民在对人与自然关系还不大清楚的情况下,认为人类与其他生物都是自然之子,并把人的性格赋予自然物,与之和谐相处,突出地展现了“人与自然万物的亲情关系和伙伴意识”,蕴含着苗族尊重自然、敬畏生命、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伦理思想。这种人与自然万物的亲情关系和伙伴意识,既是黔东南苗族生态伦理思想的有机构成部分,又是其生态伦理观念的重要基石。在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21世纪,一种对自然万物的亲情关系和伙伴意识,为人们就如何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提供了崭新的思维方式。
黔东南苗族生态伦理的思想根源与苗族“万物有灵”观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万物有灵”是远古人类所共有的宗教信仰形式,但随着时代的进展,世界上很多民族的“万物有灵”信仰都逐步消失了,而苗族的“万物有灵”观念却基本完整地延续到了今天,这成为当代苗族宗教信仰的一大特色。黔东南苗族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以自然崇拜的形式来表达他们对大自然的关注和敬畏,从容地行使生态调适的功能,诗意地维护着自身的生存环境。因此,黔东南苗族留传至今的“万物有灵”观念具有不可忽视的生态意义,应当得到生态文明社会的理性关注。
从黔东南苗族古歌中有关人口增长与生态平衡问题的认识来看,苗族在古时候已意识到人口过度增长带来的生态问题。虽然当时他们采取迁徙的方式来回避生态恶化,而不是通过控制人口来解决人口增长与生态平衡之间的矛盾,但我们应该看到,在“野警黑漆漆,老林深惨惨,璋子鹿子到处跑,豹子老虎满山窜,毒蛇恶虫到处爬”的农业时代,苗族先民在自然界中的力量还很薄弱,生存艰难,为了战胜自然,他们必须要有一定数量的人口才能与险恶的自然环境作斗争。因此苗族先民采取迁徙的方式来解决人口与生态的矛盾既是一种合理的选择,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总体来看,黔东南苗族古歌中所表现出来的生态伦理思想是直观的、朴素的、经验性的,有的甚至带着虚幻与迷信的色彩,但从伦理文化的视角来看,它所蕴含的尊重自然、敬畏生命、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等生态伦理思想,为现实生活中如何保护我们的生存环境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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