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指挥家郑小瑛的头衔前可以加很多个“第一”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女指挥家,第一位应邀在国外排演世界著名歌剧的中国指挥家,第一个具有国际声望的中国女指挥家,创办了中国第一支女子交响乐团……然而这些光环背后的郑小瑛,朴实亲切,笑容灿烂。80多岁的她,依然眼神明亮,精神矍铄,也跟年轻人一样玩微博,留心观看后会发现,她经常在晚上12点左右更新,内容基本都和交响乐、指挥有关,她也时常会上传一些自己的照片,照片里,多是她和年轻的音乐家们在各种演出现场的瞬间,几乎每一张她都在灿烂地笑着。很多人在微博里给她留言,亲切地称她是“ ‘80后’的不知疲倦的飞人” ,“永远都像打了鸡血那样充满激情” ,“是大家尊敬的偶像” 。
“如果一受委屈就哭鼻子,就不要来当指挥”
郑小瑛收女学生时,对她们性格的要求很苛刻,首先要看的就是她们的性格够不够坚强,如果一受委屈就要哭鼻子,“那就不要来当指挥” 。作为一个女指挥,她很清楚女性站在指挥台上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你要面对台下那么多男性演奏员的目光,保不齐有人就不信任你,你说话他连看都不看你,如果你因此心里犯嘀咕,担心有人不喜欢自己,那就没有时间看总谱,也没有自信指挥大家了。 ”
作为一个在男性的天下里闯出一片天地的女指挥家,郑小瑛的女性指挥家的身份是被无数人追问的话题。多年来她在西方接受媒体采访时,那些记者的问题很直接很怪异:“你是怎么战胜那些男人而站到指挥台上去的? ”郑小瑛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在她成长的年代并没有遭受性别歧视,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领导觉得我有才能,信得过我,所以我有机会接受培养,结果成绩不错,于是被委以重任,这就是我的路。 ”她说,“但我也没有因为是女性而受到过优待。 ”在她看来,指挥这个职业对男性和女性的要求并没有什么不同,它对人的要求是全面的,“不仅是站在台上展示的那些才华,还包括组织才能、文化修养和社会责任感” 。
上世纪80年代,郑小瑛有次到美国去,认识了一个美国的女指挥家,“一个老太太, 80多岁了,坐在沙发里已经站不起来” ,但依然目光锐利,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中国有没有歧视女指挥? ”当郑小瑛告诉她自己是中央歌剧院的首席指挥时,她感叹郑小瑛很幸运,因为当时的美国对女指挥还有很深的偏见。那时郑小瑛对此很困惑,在那个处处都是“女士优先”的国度里,在指挥领域里难道不是如此?几年后,这位美国女指挥家去世了,有朋友从费城给她寄来一篇悼念文章,题目就是《一个没有被认识的天才》 ,文章里说:“如果她是男性,她应当是世界一流的指挥家” ,而事实上,这位女指挥家一生都没有被一个乐团聘为常任指挥或总监,即从未被委以重任。也是在那时,郑小瑛才理解了“她在世时心里是多么委屈” 。
也是自上世纪80年代有机会出国后,郑小瑛才知道,原来在指挥界,性别歧视一度很严重。交响乐这个在西方发展起来的音乐品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连乐师都很少有女性,更何况女指挥。一直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才开始有女指挥。
当看到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女孩干上了指挥这个行当,并站在台上收获了自信,郑小瑛很受鼓舞。但女性如果走上了指挥这条路,就注定要比男性付出更多、克服更多的困难,用郑小瑛的话说,就是“注定要在一生里牺牲掉另外一些东西” 。她经常对自己的女学生们讲,她们没有权利生病,因为指挥不能轻易请假,“100个人的演出或排练,早就定好了,大家都来了,你怎能因为头疼脑热不去? ”
郑小瑛自己经历过的远比生病严重和残酷。“文革”期间,她在中国京剧团工作,这是个“管理很严格的团队” 。有一天她突然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当天剧团有场很重要的彩排,她无法提出请假。后来彩排的时候,她看到先生和女儿出现在侧幕条里,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中场休息时,他们告诉她,母亲已经走了。此时的郑小瑛强忍住悲痛,坚持彩排完才大哭了一场。“作为一个指挥,我不愿意在演奏员面前流露出我在努力克服着什么,让大家同情我,我不希望这样。 ”她说。当年第一次指挥《卡门》时,上台的前一天,她在一辆急刹车的公共汽车上被从后面甩到了前面,导致骨折。这些伤痛她也不愿意对别人说,在她看来,“这些事情必须自己承受,有些困难必须自己克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