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郑新潮是黄埔军校炮科毕业后到延安的,当时毛主席和朱德让他与郭化若筹建延安炮兵学校,需要炮校校歌,就与李伟(后少将)去找张寒晖征求编写内容,张寒晖虽然病重,但非常乐于相助,热情地地答应了,他日夜兼程完成了歌曲的初稿,为了更生动,他与我父亲冒雪去找张学良的弟弟张学思(东北干部队副队长),唱给他听,征求他们的感受。
此时的张寒晖病情一天天重了,咳嗽的痰中带有血丝。据我妈回忆:一天,鲁艺学院的阎吕(贾涛少将的妻子)因工作来看他,发现他房间很乱,我妈听阎吕说话是东北口音,两人攀谈起来,我母亲自我介绍叫邵清廉,张寒晖喜悦地插嘴说:我家属也姓邵。当张寒晖看到我妈与阎吕为他打扫屋子、晒被子时,张寒晖感动地说:你们真像我娘家人。
唱 歌
1945年春,天气乍暖尤寒。患了感染性肺气肿的张寒晖每天都要到窑洞外面晒太阳。当他看到我在外面玩耍时,就把我叫到身旁,跟他聊天。也许是因为这位艺术家喜欢孩子的纯真和简单缘故,张先生总愿意亲切地称我“小家伙”,并且把中央领导看望他时,送来的糖果也分享给我吃。
就这样,每天上午十点,我俩都坐在窑洞的墙根下,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聊着抗日英烈的故事。有时张寒晖用树枝在地上教我写字、作曲,引领我懂得歌与曲的内涵,当我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他的音容笑貌总浮现在我眼前:性格很温和,孩子们接触他时,一点不感到害怕。迎着阳光,听他说话,语气总带着慈爱的情怀,那种安详静谧的感觉一辈子都难忘。真是难忘啊!”
张先生会饶有兴趣地讲述他的家乡河北定县的事情,什么中山国、定州塔、定州贡院、定县的烧鸡等等,热爱家乡之情溢于言表。他抓住我的手说:你长大一定要到我的家乡看看,我们定州的老乡都是直心肠、热心肠。
张先生对抗战的胜利充满信心。他对我说:“德国法西斯快要完蛋了,小日本鬼子的尾巴也长不了了。中国的抗战是正义的,中国人有万众一心、同仇敌忾的气势,有了这种气势,任何邪恶的力量都是无法战胜的。”
张先生一说起抗战胜利后他要干的事,脸上就泛起异样的光彩。他说,抗战胜利后,他要到学校里去教书,继续写歌曲,赞美美好的和平生活。
张先生问我喜欢不喜欢唱歌,我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不太喜欢。张先生就讲:“生活不能没有歌曲,歌曲引人向上,歌曲给人带来希望和力量。”张先生鼓励我学一首好歌,还一句一句地教我们唱《游击队之歌》。
我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他的话,心里却记住了这些话。
咳 嗽
延安的医疗条件非常差,张寒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他总咳嗽,白天,只要听不到他的咳嗽声,就知道他不在窑洞里,去鲁艺学院了。有时夜间,他咳嗽得厉害,我妈妈就给他端去一碗羊杂碎汤,暖暖身子,咳嗽就会减轻一些,冬季来临,他常说最怕感冒。只要一感冒就会引起肺气肿。
第二年,他拖着瘦弱的病体奄奄一息,他让我一直守在他身旁,他的眼神里凝注着对我的一片寄托和期望,渴望我哥哥能见到祖国强盛与和平的那一天。体现他对人间充满了爱和美好的留恋。他用眼神示意着:让我放飞我俩共同圈养的小鸟,两人对视的眼神露出了微笑。1946年3月张寒晖因肺部感染引起水肿,造成心力衰竭。我抓住他冰凉的手,泣泪吞声,年仅44岁——正是才华横溢的精英,却英年早逝,风雨潇潇,雾气蒙蒙,一颗燃尽自己的蜡烛熄灭了,但他为人类带来了光明,给我们留下无奈的叹息和无尽的哀痛。
后来,在东北战场上,我妈偶遇到阎吕(贾涛妻),当她听说张寒晖去世的消息,深感沉痛,我在战场上每当听到炮兵群和炮兵阵地发出的隆隆喧嚣声时,就好像听到了张寒晖的歌声在唤起全军将士发起总攻的号令!
岁月悠悠,人间沧桑。“文革”中抄走了张寒晖生前给我的两本歌曲手迹,但今天,中华大地到处依然唱着他的歌!回忆当时,这个貌不惊人的作曲家是那样地平凡,那样地平易近人”。我现在才懂得普通与伟大的内涵。(人民政协网/郑云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