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孙书筠对京韵大鼓表演的创新与发展,首先在于能以自身的女性之声,走自己的艺术路径,开创具有女演员特色的“女声化”演唱新风。在此过程中,她能把传统师承与自己的个人天赋结合起来,自出机杼,大胆开拓,不仅按照女性的声音特点处理唱腔,而且能结合女性视角与女性趣味对所唱的传统段子进行由内容到呈现的综合调整。从而赋予传统的京韵大鼓声腔更加丰富的表现内涵,也为后人留下许多正确处理继承与创新关系的有益启示。
孙书筠一生演唱过的节目很多,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传统节目《连环计》 《徐母骂曹》 《长坂坡》 《子期听琴》 《大西厢》和新编节目《黄继光》 《罗盛教》 《向秀丽》 《百里奚认妻》等。她对传统段子的演唱,除了按照自身的女声特点进行唱腔音乐的调整处理外,与前辈和同行相比,还有一个非常重要而又鲜明的开拓与创新,就是不只在“唱功”上狠下功夫,润腔细腻,行腔简净,收放自如,喷吐有力,同时还特别注重“做功”的锤炼与运用。她用以辅助口头叙唱的“做功”表演,十分优美生动。不仅眼神灵活讲究,表情丰富传神,身姿写意俊美,意态蕴藉丰盈,而且能使“手眼身法步”的配合运用协调有机,透着潇洒与清新。就像大家普遍公认的那样,她的京韵大鼓表演,占尽一个“帅”字。刚柔相济,唱做有机,听着醉人,看着美气。
不惟如此,孙书筠对于京韵大鼓艺术的创新与发展,还表现在对新节目的奉献及其对新的艺术形象的典型塑造上。如果说,她以“女声化”的演唱突破了传统“男性化”的声腔格范,以此拓展了京韵大鼓的艺术表现力,丰富了京韵大鼓的审美多样性;又以同时注重“做功”的有机性追求,矫正了许多前辈艺人演唱鼓曲时目不斜视的呆板与缺陷;而在奉献新节目、塑造新形象和表达新思想的过程中,孙书筠较好地实现了以传统形式成功表现新生活与新人物并丰富和创造新程式的艺术理想。据有人统计,新中国成立后的17年间,孙书筠参与创作和演唱的京韵大鼓新节目,将近30段。其中如《罗盛教》和《向秀丽》等表现新时代新英雄的新节目之表演,一方面丰富了京韵大鼓的演唱曲目,另一方面完成了采用传统的艺术程式表现现代生活的新转换,同时还实现了她立志走出“男声男气”的窠臼,熔铸“女声化”自我的理想。这当中,一个最为重要的因由,就是她能放开眼光,兼容并蓄,宗法“刘(宝全)派” ,化用“二白” (白云鹏、白凤鸣) ,站在自身天赋的立场,本着塑造形象的目的,融会贯通,推陈出新,最终到达了自由的彼岸,成为同行中的翘楚。
孙书筠的这种成功,也使人不禁联想到与她同时代的大师级同行骆玉笙。骆玉笙作为一个开宗立派的大师级人物,其对自身艺术的经营,在许多方面,可谓和孙书筠理路相通。“骆(玉笙)派”京韵大鼓艺术的形成,也是宗刘(宝全)融白(白凤鸣) 、广泛化用、博采众长、为己所用的过程。亦即骆玉笙不仅凭借自身得天独厚的声音条件,完成了自身的“女声化”过程,而且能将唱曲艺术原本基于语言性意涵表达的“说唱式”叙述性演绎,融入了诸多的“歌唱性”元素,从而更加强化了唱曲表演长于抒情的自身气质与舞台效应。这种异曲同工的成功妙道,无不昭示着,真正有所建树的艺术创新,就是对于传统的深刻继承与融会贯通,是对自身艺术本体功能与特有价值的建设性丰富与进一步拓展,是礼敬与珍惜的产物,而非缺乏根基的无魂飘萍、偏离本体的胡乱混搭、抑或另起炉灶的离谱标新。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 , “树高千尺不离根” 。同时也告诉人们,真正聪明和清醒的艺术家对于自身艺术的成功经营,都是从深刻继承传统开始,并从奉献新作中收成的。形式附丽内容,万变不离其宗。这是我们在研究和纪念孙书筠及其艺术人生时,必须指出的有益经验,也是我们在关注京韵大鼓乃至整个曲艺的繁荣发展时,必须汲取的历史营养。这些足以滋养曲艺健康发展的历史经验与理论贡献,正是骆玉笙和孙书筠们虽然离世却依然还会不时被后人记起并能流芳百世的原因与理由,也是一门艺术得以繁荣发展并且长盛不衰的客观规律与内在动因。(中国艺术报/吴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