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伟大的、高超的,常常使伟大的作家、艺术家惊叹。果戈理就对普希金说过:“给我一个纯粹的俄罗斯笑话吧,我可以很快写出一个五幕喜剧来!”中国的戏剧大师老舍先生曾经语重心长地说过:“我有许多文艺界的友人,可是没见过任何一位会写出一个足以使识字与不识字的人都发笑的笑话。笑话的创造几乎是被老百姓包办了。民间的玩意儿很够我们学习多少年的呢!”
山西襄汾县农民艺术家刘润恩同志多年来搜集民间笑话,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在他编辑整理的《襄汾民间故事选》、《古话篓子关振南作品专辑》等书中有几十则关于大能人解士美、“七十二呆”的民间笑话,其中的笑话人物解士美可以认为是“晋南民间的阿凡提”。这些民间笑话的喜剧性很强,引人发笑。这是人民的喜剧情感的集中表现,体现了人们对欺压百姓的人物和行为的强烈嘲讽和反抗,记录了受剥削、受压迫的劳苦大众的悲惨处境和开展巧妙斗争的高度智慧。这些故事中的人物形象十分鲜明,故事内容非常精彩,有才华的艺术家据此可以创造出多少喜剧作品啊!
我以为,民间艺术是一切文艺学徒——文艺院校的学生、研究生,都应该学习的必修课、基础课。我曾主编过一本《中国民间文艺学》,作为“民间文艺学”课的教材,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包括民间文艺的基本理论、历史、民俗和代表作品的分析。“民间美术”一章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王树村教授编写;吴晓邦先生指导胡克、谭美莲、侯晓枫等同志写了“民间舞蹈”一章;中国音乐集成总编辑部的耿生廉教授负责“民间音乐”一章的编写。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精英和权威,但在民间文化上表现出一致的重视。
上世纪 80年代中央美术学院创办了年画和连环画系,后来改为民间美术系,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当时,江丰、张仃、古元、彦涵、李琦、冯真、杨先让、靳之林等同志是非常重视民间文艺的。中央美术学院原院长吴作人教授当时还特别强调说:“每个民族都有它自己的特点,我不同意中国文化西来说的论点。中国的民间艺术大有研究学习的必要!”
在我北大的同事们中间有一句话广为流传:“轻视民间文艺是由于无知!”由于我们的民间艺术教学不能普及,许多人没有学过民间艺术,不懂民间艺术,从而就看不起民间艺术,看不到民间艺术的极端重要性。于是,就在教学安排上随意贬低民间艺术,排斥民间艺术。结果,后来民间美术系就改成研究室了,许多民间文艺的课程被取消,民间文艺的教学大大削弱了。
其实,民间艺术的研究学习,不但不应该削弱,反而应该大大加强!每一个艺术家都应该好好学习民间艺术,这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宝库。为什么常书鸿、张大千在非常艰苦、困难的条件下,千里迢迢,跑到敦煌去学习,坚持了相当长的时间?为什么越是具有西方学术积淀的学问家和艺术家,像蔡元培、徐悲鸿、季羡林、冯真等人,越是重视民间文艺?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深思的。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我们要真正地落实对非遗——民间文艺的保护,最重要的,就是提高人们对民间文艺的认识。我们一定要用大量的事实和科学的研究,把那些“蒙昧的力量”——包括小众化、贵族化、全盘西化、反传统、反艺术化等许多偏见,从人们的头脑中加以清除,这是一个非常必要的、又是非常艰巨、神圣的任务。(作者为北京大学教授、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段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