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学子钟爱昆曲,白先勇功不可没。早在9年前,他启动昆曲传承计划,目标观众就是大学生,而北大占先。21日下午5点刚过,就有学生在占座位,6点半,偌大的理科教学楼107室已经座无虚席,连走廊上、窗台上都坐满了人,还有人站在门口听。记者了解到,除了北大学生外,还有来自天津、山东、福建等地的昆曲爱好者。
眉来眼去,二十分钟
笔直站在讲台上的白先勇,一直是微笑的,眼角眉梢及两颊,都被调动起来,伴着他的中低音,衬托出文弱书生的气质。但讲到高兴处,总又开怀大笑,脸笑成酡红。“美得不得了”、“太有意思了”、“太有味道了”。这是白先勇不时冒出的话。
白先勇说,如果用最简单的词来形容昆曲,就两个字,一个是“美”,一个是“情”。“第一它的形式,唱词,音乐,服装,美得不得了。第二个,内涵充满了中国人的感情。《牡丹亭》是文学里面最有名的一个春梦。一个俊俏的书生跟一个美女在牡丹亭里幽会。这么一个故事,写可以写,舞台上怎么表现?两情相悦,鱼水交欢,这就是昆曲的魅力。用水袖,勾来搭去,勾来搭去,传来传去,眉来眼去,二十分钟,就是一折戏。象征性的水袖动作,把男女之间非常非常美的情感表现出来,这是我们昆曲很了不得的地方。”
“当然,大家不要误会了,有人说,昆曲是才子佳人,其实不仅如此。昆曲很复杂的,我们民族的情感都蕴含在里头。我们实际上有一套美学,即中国人对美的认知。昆曲有一套基本的美学,具体说来,就是抽象的,写意的,抒情的,诗化的。”
“看看我们舞台上的道具,非常简单,若需一条河,指一下,就是一条河;若需一座山,指一下,就是一座山。用不着真的。你看西方歌剧,写实的,真的把马、骆驼等,都牵上来。有的剧,真到金字塔下面去演了。”白先勇说,“东方文化,因为抽象,它就有了无限的可能。非常非常灵活。所以它很注重表演,是抒情的。抒情又跟诗化在一起,昆曲的唱词,从唐诗宋词元曲一路下来,是集其大成。在音韵方面也是非常讲究。昆曲的曲谱曲牌,每个曲牌都是诗,韵文,文学的含量特别厚重。整个昆曲的美学要素就是如此。”
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记者看《红楼梦》时注意到,元妃省亲,点了四出戏:《家宴》、《乞巧》、《仙缘》、《离魂》,分别出自《一捧雪》《长生殿》和《牡丹亭》,后面还提到《游园》《惊梦》。这是不是昆曲?白先勇说:这些都是昆曲。《红楼梦》成书于乾隆年间,正是昆曲鼎盛之时。
但是,从十九世纪开始,中华民族内忧外患,外来文化入侵,自己四分五裂,我们整个的民族,失魂落魄。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逐渐衰微了。“在文化上,我们几乎失去了发言权。结果都是西方在领导。尤其是在表演艺术方面。国人常常心中有失落,不安。”
白先勇在大学念的专业是西方文学,而且非常醉心于现代主义。“我们当年办了《现代文学》杂志,对西方有无限的好奇,也对他们崇拜,的确西方的文化,成就是了不起。后来我们经过欧风美雨,再回归,对自己的文化,就有了一种新的看法,新的视野,一种比较。对自己的文化美在什么地方,更加有自信。我觉得,我们走了一大圈,又回来了。回头看,还是自家后园牡丹最美。”
改编原则,只删不增
对昆曲新美学,白先勇的看法是,一种表演艺术,它如果要存在,要发扬,必须反映当时观众的审美观点。如果它跟当时的观众脱节了,就引不起共鸣。
昆曲是晚明兴盛,一直到200多年后,才慢慢衰微下去。但是我们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客观环境都变了。“从前古人看昆曲是厅堂版的。大家在苏州庭院里面,没有电灯,自然光,或者是蜡烛的,现在是新式舞台,我们的灯光是用电脑控制了。我们现在的美学也要跟着环境变化,但是要变的时候,必须明白,它的根基在哪里,昆曲原来成熟的一套,那个不好丢掉的。”
如何把600多年的古老的表演艺术,放在今天现代的舞台上,让它再重放光芒,而不伤它原来的那一套气质内涵?这是白先勇做青春版昆曲的最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