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每次云门到内地演出,都能看到你在很辛苦地做宣传,会不会担心自己被媒体宣传过度消费?
林怀民:我也希望可以不要做,但因为大陆舞蹈演出的风气还没有很稳,主办单位都希望把票卖完,我也不想别人在我身上亏钱,所以很忙,也很累。我们去世界各地演出,其实只有来大陆才有这么多事要做。在国外我们只要管演出就好,还没到票就已经卖完了,行销、宣传的事会很少。媒体没有消费我,只是在报道我们的演出,我当然希望大陆以后的剧场文化越来越稳固,这样我的工作也可以少很多。
“只要有一个地方在,云门就不会散”
东方早报:今年云门成立40周年,你会怎么评价它现在的成就?
林怀民:我觉得我非常幸运。我自己是从写小说半路出家的,40年来一路都在学习。云门是台湾第一个全职舞蹈团,前面没有例子可以让我们学习和引用,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居然也活到了40岁。这和台湾给我们的鼓励和财力后援有很大关联。我创团时并不是为了要发挥我的编舞才华或创作欲望,那时只是想到社区和学校这样的基层演出。
东方早报:很多以核心人物带头的世界现代舞团(如莫斯·坎宁汉舞蹈团)在领头人离开后,都会面临一个彷徨或解散的情况,你会担心退休之后云门的将来吗?
林怀民:不会。云门在2008年失火后,我们在没有发动正式募捐的情况下,就有5000笔捐款进来,企业界、学生和家庭主妇都捐了钱,因为他们发现云门是在一个租来的违章建筑里工作。我们现在正在台湾淡水镇盖一个“云门之家”,2015年盖完之后就可以开始营运,我们和新北市政府签了合同,可以使用这块地皮50年。只要有一个地方在,云门就不会散,即使有一天我不再编舞,年轻编舞家也可以取而代之,把云门运营下去。
很可能我离开之后,我的作品会在云门慢慢消失,因为舞者的训练体系若改变,很多舞就跳不来了。但跳不跳我的舞不重要,重要的是新一代编舞家一定会用他们的创意来和新时代的观众对话。我不希望云门成为博物馆。
“编舞是个数学题,就像盖房子”
东方早报:如果可以重新选,写作和编舞你会做哪个?
林怀民:我不大想这个事,两件事都挺好的。跳舞的事会比较烦,合作的人多,面也很广,我都没有自己的时间,但演出可以和现场几万人互通声气;写作是孤独的行业,我喜欢这种孤独,两者很不一样,没办法说哪个比较好。
东方早报:在你以往出版的文章中,我们常常能看到“流泪”这样的字样,这种感性和敏感对艺术创作是好事吧?
林怀民:我泪腺非常发达,看电影容易哭,看《少年派》也会哭,哈哈。敏感、爱哭对创作会有帮助,但并不保证会把工作做好。编舞就是个“数学题”,像盖房子一样,坚硬也理性,你因为敏感得来的感情,还是要透过理性处理呈现出来。观众获得的是感性,但我们的创作完全就是盖房子。我的个性还好理性、感性都平衡。
东方早报:谈谈即将于11月首演的新作《稻禾》,现在创作对你来说是信手拈来,还是一样容易有阵痛?
林怀民:去年四五月我们就开始往台东池上乡做田野调查,现在编了一个多月,只编了10分钟不到。我也不着急,反正工作时总会有积累。我每部作品都是用了很长时间摸索出来的,都是从零试着找出路,若是知道路在哪里,反倒兴味索然。实际东西是在排练场和舞者“撞”出来的。(东方早报/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