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然自得 心安即家——访甘尚时教授
录入时间:2012/3/30 22:55:00 来 源:中音在线 [音乐教程]
王:您最先是以高胡演奏而出名的。您的演奏风格既有中国文人音乐的那种淡雅、高洁、幽远、含蓄之美,亦有独特的自由个性。著名音乐美学家罗小平教授曾撰文评价您的演出风格是“浑然天成,浓淡相谊”。香港乐评家司徒敏青的评价是:在继承广东高胡乐派典雅、纤细、华美的基础上博取南北名家之长,刻意求新,自成一格。您认为广东音乐特点是什么?您是怎样把握广东音乐演奏风格的?
甘:首先,广东音乐既雅也俗,雅中有俗,俗中有雅。所以,不管是高雅之士还是市井百姓均都喜欢欣赏。其次,广东音乐特别重情感的表达。尽管广东音乐像一般音乐一样都强调“声情并茂”,但它更强调情重于声亦甚于声,情的韵味很浓。通常讲弦外之音,广东音乐的弦外之音就是情。这个情是自自然然的情,而不是骄情或媚情。这个情包括亲情、友情、爱情、热情、性情以及对自然生命的厚待之情。广东音乐实际上就是反映人的情感与自然生命的交响曲。第三,广东音乐很能博采众长,很能创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与时俱进。所以它的生命力很强,发展也快。
演奏广东音乐不象演奏西方音乐那样,需要根据一套规整的技术、统一的要求,通过一个庞大的乐队来演奏,个人在这种演奏中仅仅是一个被预先设计好的音乐零件。广东音乐则不同,其演奏规模小,个人在演奏中可以自由自在地发挥,其随意性、自适性很强。不强调弓法、指法的固定格套,或小心谨慎运弓。而强调双手灵巧、自然、轻松、利落,注意细微的滑音、装饰音,在乐曲旋律中充满弹性。这里就要涉及到艺术上的二度创作问题。事实上,广东音乐的演奏,最能够发挥演奏者的二度创作水平。
用高胡演奏广东音乐,重要的是音色。音色问题,主要是一个感情问题,音随情出,情随意牵,广东音乐演奏就是以声传情,以声动心,以情育人。演奏曲调要扣人心弦,演奏主旋律要引人入胜,曲终时使人感到余音绕耳、不绝如缕。演奏风格必须融入感情,否则,即便你有再高的演奏技巧,也不能扣人心弦。
“加花音”、“装饰音”和“滑指”是广东音乐演奏的三大特色,是构成广东音乐特殊风格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这三种特色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既要随着时代需要的变化而变化,也有随着自身发展规律的变化而变化。这种变化,除因人而异的技巧和感受不同外,乐器的不同之分也会产生加花及装饰音的不同。如演奏《平湖秋月》,若加花、装饰音和滑音不当,就达不到预期效果即不能把人带入一个明月皎洁、湖水清静的自然清空境界。
王:您非常推崇“乐以象”的音乐理念,根据我的理解,就是把时间艺术空间化,即通过音乐的表现力,让人们激发空间化的联想。您在演奏时如何做到这一点呢?
甘:无论是音乐创作、表演和欣赏,都存在你说的时间艺术空间化问题。就音乐的模仿功能而言,似乎比较容易理解,譬如,我用高胡可以模拟鸟鸣、虫叫、马踢声,这种模拟能容易使欣赏者产生空间化的感觉。但要是通过音乐演奏来绘描出清新的碧野、浩瀚的大海、柔美的月光、恶劣的气候或更复杂的事物,并把这些事物同人的感觉与复杂的心理活动对应起来,即同表现人的理想追求、快乐幸福、好恶、爱恨、嫉妒等对应起来,则对演奏者来说是比较难些。要做到这一点,除了在表演中娴熟的技巧外,情感的投入也是十分重要的。因为艺术最终是表达情感的,要表达情感而自己则不适度投入情感,其表现力肯定不强。
王:谈到表现力,正如罗小平教授所说,浓淡相宜、细腻精确的表现力是您表演艺术魅力所在。从技艺的角度,您是怎样体现这一表现力的?
甘:在技法上的创新是十分重要的。我曾在《广东音乐高胡技法》一书中对此作过探讨。在书中,我分析了夹琴的松紧与乐曲动静形态、情态的关系,弓毛压力大小,弓速快慢与发音的清浊、明暗、虚实的联系。这里既有技术问题,也有一个审美心理问题。
王:您认为,使用新的演奏技法会不会改变广东音乐的地方特色呢?
甘:不会的,因为广东音乐本身就是发展粤剧中的小曲和吸收其它民歌的优点不断变革而成,新的技法是在保留传统技法的基础上吸收其它乐曲的优点发展过来的。新的演奏技法完全不会使广东音乐失色,而且在广东音乐的演奏艺术上增添新的内容,进一步焕发传统演奏技法的青春。过几十年后,也许现在的演奏方法已成为传统,又一种更科学的的演奏方法取而代之,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只有不断创新,广东音乐才能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永葆其艺术不竭的生命。
王:这里还涉及一个理论问题,即在音乐表演中怎样处理技术和艺术的关系问题。在我看来,单纯的技术是非人性化的,只有把技术与艺术结合起来,才能使演奏具有人性化。您在演奏中是如何突出这一人性化的?
甘:我理解的人性化,就是要达到知、情、意和真善美的统一;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自我关系的和谐,我的音乐演奏就是要力求运用技术表现这种统一与和谐。
王:我在欣赏您的演奏时,觉得有三日绕梁之感,好像在音乐之外有什么迷人东西,但又捉摸不透。
甘:中国艺术讲的就是一个“韵”字,“韵”也是中国音乐艺术的生命所在。无“韵”便无艺术可言。正如明代陆时雍所说“物色在于点染,意态在于转折,情事在于犹夷,风致在于绰约,语气在于吞吐,体制在于游行,此则韵之所由生也”。这段话尽管讲的是绘画,但也适合音乐。不论是中国画还是中国音乐,都有韵致,都体现了宇宙生生不息的律动。画的韵致是画外有音,音乐的韵致是乐外有画。我作为一个民族音乐的演奏家,一辈子就在追求这种东西。
王:您不仅是著名的高胡演奏家,也是有一定影响的作曲家。特别是获奖的《珠江月》、《花蝶间》、《轻舟荡月》、《花市漫步》、《湖光春晓》等作品,已成为广东音乐的经典之作。令人不解的是,一个搞演奏的,又没有经过作曲技术理论的系统训练,何以能创作出堪称“经典”的名作?
甘:我并非无私自通。调入学校后,我广结师缘,抓住一切可能的的机会,以虚心好学的态度问学于专家。这里,我要特别感谢著名的作曲家、音乐教育家陆仲任先生。我的作曲理论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他教育有方,使我能在比较短的时间内,系统掌握作曲与作曲技术理论。
王:《珠江月》创作的背景是什么,您是怎样构思的?
甘:当时,太平洋演艺公司要录选一首风格优美、喜闻乐见、宁静飘逸、并且要表现世界是美好的、人生是有意义的、人与自然是和谐的作品。同时要有广东粤剧曲的韵味。现成的尽管有很多名曲,如《汉宫秋月》、《西江月》、《小夜曲》、《彩云追月》、《寒江月》等,然而要达到这一要求,还不够理想。我反复构思,为了达到既符合选曲的要求,又要体现自身独特的创作个性的目的。我从生活中找灵感。我多次月下漫步于珠江岸边,感受到在月色下珠江之夜的美丽:两岸五光十色、五彩缤纷的诱人夜景、来来往往的小船自由自在地在江中摇曳、清澈见底的江水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仿佛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妩媚动人。由此联想到珠江两岸的人民在改革开放后生活的变化,珠江给广东人民带来的欢乐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