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基字湘泉,1908年诞生于湖南省汉寿县。1912年随父母迁居江苏省太湖东滨之苏州市,1931年毕业于苏州东吴大学(本科),先后在苏州、上海、常熟、无锡、南京等地中学任教。新中国成立后在苏州第一中学任教,曾担任中学数理教研组长,在教育界颇有影响。1955年后调江苏师范学院(现今苏州大学)数学系任数学教授。他初拜师于吴浸阳先生门下,父亲吴兰荪也深谙琴艺,在这两位老师的悉心教导下,吴兆基逐渐形成了自己之独特风格,后与苏州琴家徐忠伟、叶名珮、其学生裴金宝发起创立吴门琴社,成为了他的声名立足点。他一生喜爱太极拳,曾撰文《太极拳与古琴》,发表于《中国音乐》1985年第4期。
这张《吴门琴韵》是了解吴兆基琴艺的好机会。不过我聆听的时候还是抱着一些好奇心的:一位数学教授手下的古琴会有什么不一样?更重要的是,太极拳、数学这两件似乎毫无关系的事情,会如何汇集到他一招一式的抹挑勾剔中? 可以听出,后辈与学生对吴兆基的琴艺描述还是很中肯的——演奏相对端庄沉稳,忌讳卖弄花招以哗众取宠,在取音方面清静聚润,多采取轻、缓、恬淡手法,不追求速度,避免力度的夸张。如唱片中的《忆故人》和《渔歌》这样意境悠远的作品,就特别适合吴兆基右手运指幅度小,弹弦坚实,而左手指法吟、猱不露,气韵相续的特点了。
拙以为,古琴音律的繁琐是众所周知的,吴兆基的数学功底应该能起到很大的辅助作用,问题在于,古琴减字谱在时值、节奏上其实是有一点自由度的,在电光火石时间之内的变幻,很大程度上就可以从“道”的层面予以支配了。就吴先生《太极拳与古琴》一文的旨意看,且不论抚琴时的身体姿势对太极拳的“功架”有什么相似之处,每一次手指的运行,音符的表现上莫不贯穿了太极的真意。
首先是对“毫不用力,完全用意”的辨析,内家拳法都提倡身体的松和静,因为只有肌肉的松弛,才能集中思维,疏通经络,让意念在极短的一刹那主宰力的来去往复。古琴是一件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复杂的乐器,如果纯粹用腕力、臂力或者肩力,都只能停留在机械技巧的阶段,容易把声音弹得僵硬无味,弹者亦觉得顾此失彼。真正艺术效果的到达,在吴先生看来,就是“以身行气,以气运身”的一个过程,做到意、身、琴合一方可入道。
其次,所谓的松和静不是孤立依存的,适当的动和紧当然必要。事实上,太极拳的每一个招式,既有含胸拔背、两臂绷劲一类的紧,又会体现出双手双肩的松弛,这样才能做到虚实有度,相生相长。古琴也一样,定位弹拨时往往指掌紧张,也就是“实”,指掌运行中往往强调“松”,也就是“虚”,当运行到指定的徽位时又取紧,就是虚中有实。这时的意念控制着全局,方得圆和细腻之韵味。如唱片中的《潇湘水云》自是一例,这首曲子的特点是快慢段落反复出现、回旋,营造出水气袅袅、云影飘忽的山河景色,吴兆基的版本从始至终有一股“气”的力量在牵引着旋律向前,从客观乐理上说也许是对骨干音型的围绕,但录音中绵长不断、悠悠荡荡的内力也怎能不被想象成太极掌法的匀圆缓柔?
吴兆基的一生都以宁静淡泊自勉。他既教了几十年数学课,也练了几十年太极拳,一生经历了中国最波折的一百年近代史,依然恬然自若,专心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他在1997年去世,享年九十岁。这张《吴门琴韵》在香港出版,引起过不小的轰动。而手头这张中国音乐家出版社的版本在曲目上似乎有小的出入。就笔者判断,在雨果公司所出品的、洋洋大观的琴人专辑内,虽众花争放,各有所长,但只有不多的例子能媲美吴老先生对“绵长淡逸”的理解。甲午年的秋天已到,在他音符寥寥,却刚柔并济的《秋塞吟》弹拨中,笔者颇觉心旷神怡,合着其韵味作了一首小诗:“朝起万千烟霞,夜至一场空花。闲时几棵杏树,霭来些许人家。”
精品视频课程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