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费城交响乐团来中国的时候有着特殊的意义。正如那天我开玩笑时说到的:我很感谢你们乐团的音乐家,中国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1973年,完全是一个特殊的环境,我们当时只有样板戏可看,没有任何的音乐会可看。当时费城交响乐团来北京的演出对很多人而言是一个特别的回忆。现在费城交响乐团中还有九位音乐家是当年来过中国的,当年是小伙子,现在都是老人了。所以,我们说对文化的互相了解是最重要的,尤其像音乐,音乐是一种超越了宗教、语言、种族的特殊语言,经常被大家用做“桥梁”来进行文化交流。费城交响乐团当时来的时候,发生了很多很有意思的故事。一开始让他们来中国演出,很多团员紧张得不得了,因为那时候美国对中国的了解远远少于今天,他们找到了一种交流的手段——音乐,除了音乐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的文化,譬如饮食文化。当时的美国政务官在跟尤金·奥曼迪(Eugene Ormandy)大师交谈的时候,奥曼迪说:我坚决不吃中国饭。我来中国演出,我太太带着烤面包机。在中国两个礼拜的巡演过程中,我只吃我太太做的烤火鸡胸三明治,其他我一概不吃,我肯定不吃。美国的政务官就跟他说: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学会吃中国饭,因为在中国很多事情是在饭桌上完成的,所以你要了解中国的文化,你要想跟中国人交往的话,必须学会在饭桌上跟中国人打交道。他就说:那我也不吃,在饭桌上我也是吃三明治。他是一个非常倔的老头,但是吃了第一顿中国饭以后,从此再也不吃那个三明治了。到走的时候,他甚至不想走了,顿顿吃中餐。所以说,文化对人的打动可以通过各式各样的文化表现来实现。
音乐也是同样的情况。当年奥曼迪大师说:我要演贝多芬第五交响乐和第七交响乐。有人告诉他说:对不起,中国政府希望你演贝多芬第六交响乐。为什么呢?第五交响乐是命运交响乐,第七交响乐是无标题交响乐。当时我们的政治环境特殊:命运交响乐有宿命论,不能演;无标题也是资产阶级思想;所以一定要演第六,因为第六交响乐是田园交响乐,歌颂大自然。当时我们的意识形态可能是这种情况。但是奥曼迪说:对不起,我憎恨贝多芬第六交响乐,我非常厌恶这个交响乐,我实在不想演。你让我演第三、第五、第七交响乐都行,就是不演第六交响乐。结果美国的政务官就给他做工作。我觉得很有趣,他最后说服了大师,他们在北京成功地进行了贝多芬田园交响乐的演出。
音乐与文化要相互尊重
音乐超越了国界,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个音乐和文化相互尊重的问题。我在梵蒂冈演出,也遇到了一个特殊的问题:到底演什么合适?当时在做方案的时候,我就提出来我们应该演莫扎特的《安魂曲》(Requi em),返场的曲目应该演中国的《茉莉花》。很多人,包括领导和各方面的同事都问我为什么?我说有两点原因:第一,作为音乐工作者,我们是去进行一个特殊的历史性演出,而民间的文化交流演出要突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文化间的互相尊重。对于教皇本笃十六世(PopeBenedi ct XVI )本人和梵蒂冈,很多人可能不十分了解。本笃十六世除了是一个宗教领袖以外,还是一个大学者,一个音乐爱好者,尤其对于莫扎特有精深的研究。第二,我们对梵蒂冈的文化应该有一种尊重。你对别人的尊重也会换来别人对你的尊重,这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把《茉莉花》作为返场的曲目,是因为它是唯一的一首被西方人用在《图兰朵》(Turandot)里边的乐曲。结果证明,《茉莉花》受到热烈的欢迎,我从来没有见过外国文化如此这般彻底张开怀抱欢迎中国的旋律。
我觉得,从艺术层面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事情就是怎么来面对文化对话的问题。我们对文化的尊重和文化的互相理解很重要,因为很多事件都是由于文化误读造成的。文化误读会造成国家与国家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人与人之间很多的麻烦,所以文化间的沟通尤为重要,尤其在资讯这么发达的今天,我们应该更多地以一种宽容、包容的方式,以一种更为尊重对方的方式来进行文化交流。当你的宽容和尊重被对方接受的时候,他也会以同样的宽容和尊重来对待你的文化,这一点很重要。在文化的品位分析、思考力和辨别力方面,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要探讨、要分析,我也希望接下来能够跟大家分享这个过程。
在这个问题上,我有几个小小的经历跟大家分享。我们很多时候多多少少把娱乐和文化混淆起来,但是娱乐和文化是不同的。娱乐毕竟是大众群体的。可能有些文化我们现在把它归类为小众的,但是小众的是不是我们需要的呢?刚才有朋友问我怎么看待和对待交响乐的远景,交响乐会不会有一天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式?我说这个不好回答,交响乐跟喜闻乐见是否会融为一体,我不敢回答。但是我有信心,通过我的工作,能够让更多的人喜欢交响乐,听交响乐。我们应该多做一些引导工作,这应该是很有意义的。社会是需要引导的,不能单纯地迎合。举一个可能不恰当的例子:小孩子天天想吃麦当劳,这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事情;但是做父母的要引导他,告诉他营养要均衡,应该吃什么,不应该吃什么。这就是引导和迎合的区别。不可能无限制地让大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不可以的,尤其是在文化上,它可能影响到一代人、两代人,甚至今后我们的社会结构。
音乐是文化的一种,交响乐、歌剧、艺术歌曲等音乐活动,能够让大家提升精神。对于我个人来说,我认为对精神生活的需要要远远大于对某些物质生活的需要;当然你可以说物质生活也很重要,但是讲到生活的意义就很单一了,其中的人生追求就会很少。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艺术会被商业所利用,或者说是运用,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我们到底追求什么?对此,我们自己要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概念和定位。作为音乐工作者,作为文化工作者,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在这么一个伟大的时代,为改变世界对中国的整体观念做我们的工作,尤其是让全世界了解中国人对世界文化的了解。我相信,在各个领域,让别人了解我们对世界文化的了解,都是很重要的。我们要用一种国际性的语言,大家都能听懂的语言来进行沟通,阐述我们的观念,在文化的平台上应用一个大家都能够接受的方式。比如说,安排《牡丹亭》和蒙特威尔第的作品同时演出,让大家看到了同一种音乐形式,对中国文化会马上肃然起敬。因为大家由此得以了解,在16世纪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有了这么一种完整的音乐和戏剧的形式展现在舞台上,和最早的欧洲歌剧几乎是同步的。另外像京剧的发展,必须要推陈出新,把原来传统的方式用新的理念推出,就是把京剧推向世界。
我觉得还是应该以一个国际性的方式去宣传中国的理念、中国的文化。今天的这一代人,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向全世界介绍中国,介绍中国文化,这是很重要的。
今天讲到冠军这个话题,我认为各个领域的冠军都是佼佼者,但是冠军绝不意味着比赛中的较量,更多地体现为一种社会责任。每个冠军的诞生一定都是勤奋务实的过程。我希望每个冠军都能够真正配得上这个时代,因为这个时代是个特殊的时代。我自己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成长在70年代,80年代因为改革开放,有机会出国去念书,90年代又回到国内创业。我们经历了所有时代,真正感受到改革开放为中国带来的巨大变化,也真正体会到我们有机会在不同的文化平台上进行交流。我希望我们能够对得起这个时代,更好地在这个特殊的时代里为国家和社会作出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