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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钢:物欲横流必然出不了《梁祝》
录入时间:2012/1/16 10:11:00 来 源:中音在线     [音乐考级]    

  陈钢,中国当代著名作曲家,现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国音协理事、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他曾出访美国、加拿大、法国、新加坡、日本等地并被载入“世界名人录”、“世界音乐名人录”等十八项世界名人录,获“国际文化荣誉证书”。

  早在求学期间,陈钢即以其与何占豪合作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蜚声中外乐坛。 之后,他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创作的“红色小提琴” 系列(《苗岭的早晨》、《金色的炉台》和《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等)也都成为著名的中国小提琴音乐文献。1986年,他所创作的小提琴协奏曲《王昭君》,荣获《中国小提琴协奏曲新作汇展》优秀作品奖,并于1997年在美国达拉斯演出后被授予“达拉斯荣誉市民”。陈钢还创作了中国第一首竖琴独奏曲和第一首双簧管协奏曲。他的作品以浓郁的民族情调和丰富的当代作曲技巧巧妙地融合而见长。

  陈钢还是位优秀的散文作家,著有《黑色浪漫曲》,《三只耳朵听音乐》和《蝴蝶是自由的》等散文集。作为海派文化的传人,陈钢编纂了《上海老歌名典》、《玫瑰,玫瑰我爱你》和《玻璃电台》等歌集、文集,并在世界各地举办以“玫瑰与蝴蝶”为主题的父子作品音乐会。

  中国第一所音乐学院建于上海,上海也是中国交响乐的发源地。1959年诞生于此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是世界乐坛公认的中国管弦乐作品代表之作。本报记者日前走访了《梁祝》的作者之一、中国当代著名作曲家陈钢先生,听他畅谈上海现代音乐的发展和海派文化的传承。

  好音乐不会说谎要“从心到心”

  新报记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梁祝》已经不仅仅是一首乐曲了,而是中国的一个文化符号、上海音乐的一张名片。您认为,除了本身曲调的优美之外,《梁祝》能走出国门、轰动世界并带来如此持久的影响力,原因何在?

  陈钢:一部优秀的文艺作品的诞生需要很多条件,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而且,它一定能产生世界性的审美共鸣。《梁祝》的诞生有其历史背景。它创作于1959年,当时我和何占豪还都在大学里念书,我们都很单纯,有的是一股劲,一股想要创作出能代表中国走向国际舞台的优秀交响音乐的劲!同时还有一腔热情、纯情、真情与发展中国交响音乐的激情。于是,我们就首开先河,在小提琴协奏曲这个世界共通的交响音乐平台上,有机地融入了中国文化的神韵与一些特有的表现元素,比如戏曲唱腔与民族乐器的演奏法,创作了这首作品。

  《梁祝》问世已逾半个世纪,它是时代的产物,也是中西文化结合的结晶。当时,我们这代人纯粹为了奉献而创作,从未顾及个人的私利。虽然到现在为止,《梁祝》的版权一直都没得到应有的保护,但中国和世界对它的认可应该视作对我们最大、最高的褒奖。

  新报记者:50多年过去了,至今没有出现一支乐曲能像《梁祝》一样把民族性的文化元素提升到如此高的国际高度。您认为大师级作品的缺失问题何在?

  陈钢:时代是创作的土壤。当年正是理想主义时代,《梁祝》是应运而生;现在拜金主义盛行,出不了《梁祝》也是必然的。时代也塑造人,在一个信仰匮乏、物欲横流的大环境里,如今的人们早已没有了那种纯情和激情,更为可怕的是没有真情!音乐是一种不能说慌的艺术。歌不可假唱,曲也不可假作。当前不少作品在虚张声势的“大制作”和矫揉造作的“伪抒情”的背后,展现的却是一派苍白的内心与空虚的灵魂。文学即人学,如果缺乏对人性的思考和对真情的歌颂,哪里会有动人的艺术?我想,我们都应该记住贝多芬留给我们的箴言:“从心到心!”好的音乐必须从心到心,音乐人创作时用心出来的作品才能打动人心。

  文化需要“打磨”而非“打造”

  新报记者:针对当下大师级音乐作品缺失这一现状,您有何建议?

  陈钢:音乐是一门高雅艺术,也是一种世界语言。音乐的创作有很强的个体特征,但也脱离不开整个文化生态。现在人都喜欢说“打造”文化,我很不以为然。文化不是工程,岂是靠打造就能“造”出来的?文化是靠“打磨”出来的,因为它需要时间的积淀和磨砺。同时,文化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是无法被人为地“引领”的。想要营造繁荣的文化生态,首先要对文化有敬仰之意,是优秀的传统文化在引领我们去创作。如果没搞清文化规律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打造”文化产业,那只会制造出来看似繁荣的文化泡沫。

  我们现在很多地方都在大兴土木,建造各类文化场馆会所:歌剧院、电影院、博物馆等等。其实只要有资金,随时可以“造”出各式各样富丽堂皇的建筑。然而,如果剧院里演的、影院里放映的没有一部是传承中国文化精髓的经典作品,那么这些文化场所终究只是徒有空壳而已,这些虚假的表象对于文化的真正繁荣是无济于事的。繁荣文化事业决不能狭隘地等同于靠振兴所谓的文化产业来把文化商业化。一个地方的文化生态如果不鲜活,不仅培养不出新的文化人才,还会导致大量的优秀文化人才流失,更别提创作出好作品了。

  新报记者:您认为一部音乐作品具备怎样的要素才可以被称为好音乐,才有可能被整个世界认同?

  陈钢:音乐也好,写作也好,任何艺术形式都是无法通过外在的包装来得到认同感的。文化的认同是要把人们的心灵征服,获得心灵的共鸣和最真切的感动。去年10月,我在德国举办了三场音乐会。法兰克福的女市长在音乐会后激动地上台和我握手,感叹道:“以前我们只知道中国有京剧,原来你们也有如此高水平的古典音乐。你们用音乐征服了德国人的心!”还有一位90多岁的德国观众热泪盈眶地说:“这才是我想听到的音乐!”我当时很自豪也很感动,因为这种对音乐的认同感是发自肺腑的,很真诚。所以,生硬地“打造”出来的音乐是很难动人的,艺术必须是一种真诚的心灵话语。

  海派文化需要“回家”

  新报记者:据说您每天都会工作到深夜。除了音乐,您还有一个更大的梦想——传承海派文化。能和我们谈谈吗?

  陈钢:改革开放这30多年来,上海逐步发展为国际经济中心、金融中心、贸易中心、航运中心。然而,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事实是,现在的上海已经不再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时的全中国文化中心,而仅仅只被公认为是国际文化交流的文化“码头”。海纳百川固然是好事,然而上海必须先有根植于本土的优秀文化,才能有胸怀来吸纳多元文化。纵观日益火热繁荣的上海演艺市场,来来往往每天上演的大多是舶来的国外文艺作品。在欣赏之余,热闹过后,真正根植于上海、能代表上海高雅文化的作品却仍然屈指可数,捉襟见肘。中国的第一部电影诞生于上海,第一个音乐学院诞生在上海,第一支交响乐团诞生于上海。这些令人自豪的上海记忆不能被遗忘。

  最近,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三联书店、人民音乐出版社等一批百年老字号出版机构集体“回家”——重返上海,这一中国出版业的发祥地。这一具有象征意味的“回家”其实是文化的寻根之旅。艺术创新固然重要,但创新是基于对原有经典的理解、吸收和传承。否则就是本末倒置,腾空建楼。需要“回家”寻根溯源的不仅仅是发源于上海的出版业,更是整个海派文化。你首先要懂上海、爱上海,才能用真情创作出海派文艺作品。海派文化的核心是城市文明。从历史来看,中国几千年以来是农耕文明,中国现代的先进文化应该是城市文化,而中国的城市文化是起源于上海的。海派文化是作家茅盾笔下的《子夜》中散发出大都市的“光、热、能”,是“那南风吹来清香”的《夜来香》,是表达上海宽阔的城市胸怀,而不仅仅是小情小调。

  新报记者:如果从经典老歌看海派文化,您的父亲、音乐才子陈歌辛先生可以说是将中国歌曲推向世界舞台的第一人。您认为还可能涌现出像《玫瑰玫瑰我爱你》、《夜上海》和《夜来香》这样反映上海都市文化的传唱全球的中国经典歌曲吗?

  陈钢:我父亲创作的歌曲《玫瑰玫瑰我爱你》,早在70年前就已经走出国门,成为第一首唱遍世界的中国歌曲。特别是1951年,美国著名歌星弗兰基·莱恩将其改编成爵士乐,翻唱成《Rose Rose I Love You》之后,迅速走红美国,高居当年全美音乐流行排行榜榜首,成为第一首被翻译成英文而在世界各地广泛流行并产生重大影响的中国歌曲,受到世界各国人民喜爱,经历了半个世纪后仍广为流传。最近,李岚清先生在出版的《我为大师画素描》一书中,为我父亲陈歌辛画了幅素描,并题词曰:“通俗歌曲大作家,粉丝无数歌星忙。玫瑰玫瑰我爱你,中外流行都爱唱。” 我收到这本书时很感动,一首优秀乐曲的艺术生命力能如此持久真是令人欣慰,而且几十年来,这首歌曲和为父亲创作的《夜上海》一起很好地展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的大都会文化。

  继“玫瑰”香飘向世界后,我与何占豪合作的“蝴蝶”(《梁祝》)也在50多年前飞洋过海,蜚声国际舞台。如果说前者是把中国流行音乐的魅力展现给世界的话,那么后者则是把中国交响乐的华美推上国际舞台。当然,经典作品被传唱至今固然是件好事,然而在过去的五六十年中,根植于上海海派文化精髓、同时又能进入世界音乐之林的优秀音乐作品的缺失,实在很令人惭愧,这个问题很值得深思。在提倡文化创新的同时,我们不能把文化的根忘记甚至破坏。在文化上,我们要有“家”的观念。要爱家、护家和发家,而不应该离家、弃家,甚至于败家!

  新报记者:海派文化是中西合璧的典型,您如何看待本土元素的国际化?

  陈钢:从历史来看上海的都市文化源于两方面:老城厢文化和租界文化。前者是上海本土吴越文化的发源,后者是西方现代文化的融入。像地方戏曲这样的本土文艺形式,固然有其不可取代的历史价值,但主流的上海城市文化不应该局限于地域文化,上海的文艺作品应该在吸收好本土文化的精髓后,把本土元素融入到国际语系中,要能和世界上其他的优秀文艺作品站在一个共通的平台上对话,才能更好地与国际接轨。就拿《梁祝》来说,交响乐是世界性语言,把本土越剧《梁祝》融入到这个世界语系中,既升华了作品,又能在国际舞台上获得认同和共鸣。(来源:天天新报/记者:陈明明)
      (编辑/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