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业余音乐教育在国内的普及,让孩子从小学习一件乐器作为业余爱好,已经十分普遍。各地大大小小的比赛常常忙坏小琴童,业余时间被排得满满。
如果有可能去现场看一看,舞台上一个个刚过一米的“小人儿”握着一把把提琴,那份庄重凝目和一丝不苟,也许不禁让你在兴奋之余,平添一种对音乐的崇敬。再看看孩子们身边喋喋不休又呵护有余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们,有的殷勤地为孩子们擦汗送水,有的高声力斥孩子琴弦上的错误,表现出长辈对于孩子们最真切的期望。
这就是中国目前蔚为大观的业余音乐教育现状——城市小学生中一半以上小朋友都在学习乐器或曾经学习过乐器,各种音乐培训班如雨后春笋。与此对应,专业老师逐渐摆脱对业余琴童苛刻的技术要求,鼓励“重在参与”,倡导每个儿童均享受学习音乐的权利。每一位不愿输在起跑线上的家长们,也已经不再功利到将学琴与未来升学和就业机会直接挂钩,他们肯花时间肯出钱的最大目的,更多是希望孩子能有一个爱好,有一点音乐修养,有一个技能足以在同学中出类拔萃,享有优越感。
多好的理念,多好的设想,让你不由得为中国下一代公民的素质有些激动地怀抱期待,而且不容置疑。
偶日,笔者针对业余琴童的小提琴教学,聆听了两个不同的音乐培训班。
一个是小提琴培训班的周末学习演奏会,不大的教室一半坐满家长和琴童,一半权当舞台。大家一脸虔诚敬意,全部专注于台前的小琴童演奏。不能否认,每个站在台上拉琴的小朋友,都十分认真甚至有些紧张,一半孩子的心思似乎都在背谱中,几乎还进入不到音乐层面。甚至几个坐在下面很活泼的女孩,一上台顿时都变得木楞楞。也许因为这晚演奏的大部分琴童都在准备参加艺术节的比赛,家长或老师给小朋友的曲目也就有些功利,有些曲目的选择实在有些勉为其难,技术负担之重,令大部分孩子拉出的声音缺乏表现力。
身边一位家长告诉我,她女儿最初在幼儿园学习小提琴,学了三年多问题较多,转到这个专家的训练中心一年多,进步很大,但一直说不上特别热爱。因为会拉小提琴,女儿在全校各项文娱活动都有上台演出的机会,在同学中很有优越感和自信心。
看得出这对母女教养良好,当小女孩上台时,我特别用心,从她的琴声中能够感受到音乐的流动,但越拉越显得力不从心,右手持弓大臂夹得过紧,甚至还时不时出现音准问题。严格说,这个小女孩有些被幼儿园老师耽误了。她此次演奏的曲目,很明显距离女孩子的演奏能力尚有不小距离。不知道当初选择曲目时,为什么不选一曲没有技术负担但能发挥女孩音乐表现力的作品?
四十个学生大部分学琴都在三年以上,听完最后一个小朋友的演奏已近晚上10点,但在我的听觉记忆里,也就五六个学生够得上是在演奏音乐,其他基本是在完成谱面音符的一次运动过程。似乎台上学生与台下家长,都没有享受音乐的陶然和乐趣,而是在紧张地参加一次考试。说句实话,听惯了专业音乐院校小提琴学生的演奏,第一次对比出天才与普通人的差别。走出训练中心,我为有着这样多热心业余音乐事业的教师和有着这样多望子成龙的家长们感慨万端:那么多的孩子从小即有条件开始学习乐器,我们今天业余音乐教育的条件和环境多好啊!但现在的问题似乎不在有没有条件和资格学习乐器,而是当业余音乐教育的对象大部分不具备音乐天赋,家长依然希望孩子掌握一件乐器时,我们的专业老师,应该首先帮助琴童在学习提琴中解决和实现什么?
是依然延续专业训练的方法、曲目以及要求?还是摆脱专业训练模式,有针对性地解决普通青少年学习乐器的难点和需求?
恰巧此时,一位重庆的小提琴老师张又来北京举办小提琴训练班。张老师川音毕业,集三十年业余小提琴教育经验,总结出一套简易可行的训练方法,有着非常好的教学成绩,中央音乐学院2013年提琴节都曾邀请他进京讲座。从网上视频粗粗搜素,张老师的学生拉起琴来普遍能力强,自信尽情很有乐感。于是,在朋友的推荐下,笔者赶去匆匆听了一小时张又的教学课。
这位老师的训练课,首先要求学生不管程度深浅,演奏时一定要“拉起来!”要身体随着音乐律动大方地晃动起来。学员们在晃动中,琴声虽然生涩甚至有些杂乱,但听出一些自然的冲动。逐渐地,大家的身体运动与音乐律动,竟然和谐起来。
身边一个不过五岁的男孩,学琴才一年多,稚嫩的小手正握着弓子在空弦上不听使唤地自由游走,身体在妈妈的呵斥下,不得不有些机械地晃起来,自然顾得身体顾不得手,手里的弓子在晃动中更没了准,飘飘然已几乎拉不出声音了。但晃着晃着,男孩子的身体居然和手上弓子的运动方向达成一致,尽管弦上的声音还是出不来,但其他孩子的琴声似乎在帮助他,帮助他用整个身心去寻找音乐的感觉。
不屑说,张又的教学完全脱离开专业学琴的传统训练过程,却似乎很有效地推着学生在能力上很快进入拉曲子的阶段。而且,从第一课始,他就特别强调学员演奏时对音乐的感受。这使我进一步想到:我们现在虽然很多老师认识到业余学习乐器的“快乐教学”理念,但很多并没有因此改变教学方法,而是在考证教学结果时放松要求,演奏得好不好都以表扬为主,而这似乎并没有解决孩子们在学习或演奏过程中自身是否快乐的问题。一个从小接受业余音乐教育的小朋友,耗费几年课余时间于乐器训练,除了掌握演奏的基本技术,是以拉过多少乐曲考过多少级别参加过多少比赛为收获?还是通过学习和掌握一件乐器,培养自己对音乐的认识、理解和享受?也就是说,一个没有专业音乐天赋的孩子业余拉琴十年,成人后这十年能给他的一生留下些什么?
我想,我们应该真正为业余音乐教育的作用和功能有一个重新认识,认真讨论一下:不以专业标准为惟一标准,我们业余音乐教育新的坐标应该定在哪里?(晓 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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