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颜老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他有很多愿望,也总是在默默无闻的坚持中实现着自己的梦想。有些却成了遗愿。1997年、1999年香港、澳门先后回归祖国,颜老抱着极大热情谱写了《圆梦》,《澳门赤子情》,也曾几次申领证件,就是想到香港、澳门,也包括台湾地区看看。结果还是成为终身遗憾。
2003年10月,颜老给军区政治部领导递交了一份申请报告, “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给社会留一些有用的精神食粮,为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再尽些力量、做点微薄贡献”。2005年10月,颜老的第一张歌曲专辑MV《丝路凯歌》,献礼自治区成立50周年,解放军进军新疆55周年!2009年,颜老很早整理出第二张歌曲专辑《丝路心语》的目录,准备献给新中国成立60周年,其中收录了全国唯一一首用维吾尔曲调谱写的毛主席诗词《万方乐奏有于阗》;有深情表达那些曾在新疆战斗、工作、生活过的人们,迷恋、怀念新疆情感的《我把心儿留给你》,有词作者感到曲调优美,特意重新填词的《沙枣树的花儿迎风摆》;一首业内人士普遍叫好的哈萨克舞曲《摇篮曲无字歌》也收录其中。由于种种原因,《丝路心语》没能在颜老生前启动,成了颜老的一个遗愿。
我听颜老的老大颜肃说,几个孩子正在收集整理他的原创歌曲,已经新发现了一百多首,准备编印一本集成性的歌曲集,暂定名《愿听边防胜利曲》——颜丕承原创歌曲集。闻讯真是令人欣慰。颜老军旅文艺生涯、音乐创作60多年,应当给新疆各族军民有个交代,应当有个“完美谢幕!”
我期待着,颜老的音乐作品能够更为完整的奉献给社会;人们也一定期盼着有更多像《奶茶歌》、《迷人的喀纳斯湖》、《高歌健午相会在金秋》、《冰山飞来一群白鹰》等那样优美雄壮的歌声,继续伴随新疆各族军警民,在维护祖国统一、实现长治久安,完成跨越式发展的历史行程中,万众齐颂,高奏凯歌,再唱一组激情豪迈地、多声部的、风味十足的边疆胜利曲!
颜老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加入”大合唱的!
2013.8.15
“怀念好人颜丕承”
丁 朗
右为颜丕承,右三为作者
今年夏天我回新疆避暑,刚住下,尚待和老颜联系,就接到他来的电话。很高兴,说他准备操持一场饭局,一块儿聚一聚。很积极。都已入耄耋之年,见一面少一面了,积极一点也不足怪。后来却再无消息,也不好问的。
待到8月9日,听说住院了,出来进去已经多次。急忙打电话到家里,夫人桂芳介绍说是咳嗽,浑身疼,不吃东西,已经几天了,情况不是太好。什么病呢?说不清。说不清的病最危险。次日,赶到医院探视,他正合着眼睛打点滴,伺候他的儿媳说,肺部有炎症,输的是头孢。说老人家一直没精神,烦,不爱说话,因为输了营养液,今天总算开口了。听说是我,他慢慢睁开眼,笑了笑,打起精神,问了我一个问题。呜呜嘟嘟,口齿不太清,儿媳翻译,说是有个“新疆人民唱新歌”活动,问我写歌词了没有。我笑了。我和他是有过一点点合作关系的:我写词他谱曲,或者他写曲我填词。当年巴哈尔古丽参加青歌赛盖过董文华,唱的《巴哈尔古丽》就是其中一只。都这般时候了,仍然惦记写歌子,足见其对创作是何等痴迷。
他吐痰不爽,需要用手抠,令人看得凄惶。医生来查房,我遂告辞,靠近床头和他开玩笑,说我等他出院请我吃饭呢!他又勉强笑了笑。儿媳送出病房,悄声告诉我,痰里查出了癌细胞,老人还不知道。我心想:肯定是转移了,不然,肺癌怎么会浑身疼呢? 五天后,他去世了。
噩耗传给各地的朋友,朋友们的第一反应,两个字:“好人。”再加注释,三个字:“不整人。”
好人的标准便是不整人么?
是的。
在那个政治运动多发的年月,所谓政治运动,形象一点说,就是整人。没有不整人的运动。整人是家常便饭。有人专吃这碗整人饭。作为一个老党员,一个老革命,大大小小是一个领导干部,能够不主动整人,也不跟着别人整人,是极其困难、极其难得的。而老颜,基本做到了。“好人”这个评语,盖棺论定,实在是得自民间的一个很高很高的荣誉;比那什么什么家什么什么者都高。不是随便就能给的。
不爱整人的人却难免挨整,在那可爱的时代。
前排右一为颜丕承,右二为作者
我写过一篇回忆录,叫做《王洛宾的最后一次陆沉》,其中有一位代号为“B政委”的同志。这个“B政委”就是颜丕承。他当时担任文工团的政治协理员。为人严肃谨慎,克己奉公,兢兢业业,从不出轨,却在无意之间开罪了领导。不得了,与“A团长”一起,被打成反党集团的头目,下放连队当兵,佩戴着“列兵”军衔。我的天!我在沙井子当过农工。我深知,就劳动强度而言,比野战部队的战士要相差多多。当时他已三十多岁,儿子都已是十岁出头了,他却要和初入伍的、18郎当岁的年轻小伙儿一起摸爬滚打,跑步拉练,同吃同住同摔打。不是一天半天,而是好几年。想想看,这该有多受罪,多难熬!无论在精神上和肉体上,堪称无比严酷的折磨。在当时,那些习惯于整人的人就是这样子折磨人的。他们毫不手软,毫无善心。
苏州朋友发来唁电说:“颜丕承同志是军区文工团最内行的领导者……”,此评甚是的当。老颜是新疆音乐家协会的名誉主席,并非徒有虚名,而是实至名归。他的曲作《奶茶歌》《天池风光美》以及《巴哈尔古丽》,优美动听,流传相当广。厦门的文化局长夏天来新疆做客。宴会上,歌兴大发,要唱一首他所喜欢的新疆歌曲来和新疆人套近乎,唱的就是老颜的这首《奶茶歌》,委曲婉转,深情投入,完全醉倒在歌子的旋律里去了。
老颜并没有进过任何专门的音乐学校。到文工团数十年,从拉胡琴、弹弦子开始,直到当团长,钻研业务,自始至终。说来好笑。我和老颜的合作由来久矣。1950年初,文工团排演《人民胜利万岁》大歌舞,第二场《胜利花鼓》就是我导演、他主演的。他不嫌我导的差劲,我也没嫌他演的不咋地,合作愉快,皆大欢喜。当时我就发现,他对搜集民歌特别上心。每天每日,和几个来自哈密的维吾尔老头围坐在一起,人家弹唱,他们记谱。到最后,真正成为知名作曲家的却只有他一个。
他搜集民歌,甚至搜集到了我这个大外行头上。大概是1955年吧,新疆文联成立的大会上,阿克苏来的热碧亚唱了一首歌颂春天的民歌,好听之极。老颜当时不在场,没有听到。几十年后,不知听谁说的,说我会唱,他竟找到我,让我唱给他听。我的确能够哼哼来着,可是几十年过去,丢三落四,已经只剩下两句了。他说两句也行,唱唱看,唱唱看。
文革前,他有一首歌子很动人,我听李谷一的姐姐唱过,可惜时过境迁,歌词有点不合时宜了。我怂恿他,把曲谱抄给我,我来填词。原歌中有一句谁谁谁的“话儿”传下来,那“话儿”俩字啊,哎呀呀,真是好听得没法说,把我给迷住了,醉倒了,我发誓,非要把这两个字的这段旋律给他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不可。不保留,我死不瞑目。其实我早有主意,就是把“话儿”给他变成“花儿”。终于,填成了“沙枣树的花儿迎风摆”。老颜的得意之处也恰恰就在这里,哼了我这新词当然满意。为了推上舞台,请石夫配了伴奏,制作了伴奏带,万事俱备,就剩请人演唱了。一般的演员他还看不上,想请梦鸽唱,三来两去,没有谈妥,搁下了。
他这一走,留下来两大遗憾,一是那场没有吃成的饭,二是几首好听的歌儿老颜想要制成CD还没有制。饭局事小,不吃也罢;作CD之事非同小可,必须落到实处。我已留下了老颜长公子颜肃的电话,需要相互协调一下,使之做成,以让老颜走好,走得安心。
(作者系新疆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原副部长)2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