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本开新:当代审美下的女强男弱
王仁杰写戏就是那种心无旁骛却直抵人心的笔法。都说戏曲是弱于塑造人物弱于心理表达的,可王仁杰笔下的人物却总是那么生动。在他的众多剧目中,总以爱情让位于两性的对决,尤以女性对男性的步步紧逼而显现出一丝现代感。
戏中,一枝梅以被押解者的身份出场,却与杨一索出现了喜剧性的角色倒置。无论是武功的高低,胆量的大小,还是两性之间的阅历,杨一索处处落于下风。而盗贼的身份,更让一枝梅这个女性形象呈现出更大的自由度和自主性。她没有深宅大院中女性的道德束缚,为了逃脱与活着她可以在小皂隶面前用美色竭尽勾引,除了娇滴滴地要求脱枷,还主动要求与杨一索在土地庙共栖。杨一索是一个押解者,但也是一个男儿汉,遇到这等绝色女贼也是怜香惜玉之情难抑,在荒郊野地突然遭遇美色的主动相投,自然会心虫乍起,小鹿乱撞,但是他拒绝了,这份拒绝来自于他对自己道德的谨守,也来自他内心善良的本性。可正是他的拒绝,却拉近了一枝梅与他的心理距离。所以,在一枝梅能够逃脱之时也曾犹豫,“还我自在身,陷他落绝境。教人日后怎安宁?我若不去,岂不重归虎口,自投陷阱,去不得留不得,生死去留一念定,罢罢了,莫踌躇策马速逃命,大哥呀,善自珍重,惜别无言,唯临去秋波带泪影”。一枝梅的内心冲突在此展现无遗,也为之后她主动投案埋下伏笔。遵从而捍卫人之自由性情,固然是王仁杰所张扬的一种精神,而人之性情与向善之心的相同维度,恐怕更是王仁杰遵从的法则。所以,当一枝梅将“等闲生死看”,甘愿主动投案救得杨一索性命的时候,二人的心实际已经在一起了。所以,剧终时当二人执手,坚定地说出一个字“走”,二人由伊始的押解者与被押解者的关系已经戏剧性地变化为了男女的爱情关系。王仁杰的传统,表现在对梨园戏形式的执着运用上,而王仁杰的现代,则体现为运用直抵人心的心理冲突对女性意识的大胆书写。
不知是梨园戏选择了王仁杰还是王仁杰选择了梨园戏,反正追求“返本开新”的王仁杰与梨园戏的传统精髓真是一拍即合,因而打造出了一部部令人叹服的真正戏曲。而这也正为地方剧种如何传承与发扬提供了一面镜子:回归传统,回归戏曲本体,回归表演的本位;开拓新意,开创出一条符合当代审美的创新之路,这大概是地方剧种发展的一条明智的道路。这些在福建的其他剧种中大约也做到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福建戏曲总会给人一种惊艳感的缘由所在。
福建戏曲:边缘地域成就的边缘剧种
在中国戏曲的版图上,福建戏曲可谓是一块难以超越的高地,这其中既有如莆仙戏、梨园戏这样古老而厚重的传统剧种魅力的支撑,又有如陈仁鉴、郑怀兴、王仁杰这些创作力旺盛的剧作家们的智慧,或许还因为它偏居一隅却又凭海临风的边缘地域成就了诸般美好,五花八门浓郁而又充满特色的地方剧种正因为它的边缘而未受到主流戏曲过多的沾染,才较多地保留了自有的个性。但是,我仍然觉得,最关键的原因恐怕是在福建戏的舞台上总是能够令人惊喜地看到剧种传统与剧目创新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此次福建优秀戏剧晋京展演,剧种各异的七台大戏作为一个群像的展示,就足以验证这一创作规律。闽剧《贬官记》,将边一笑作为主角,充分发挥闽剧中丑行的表演功力,将边一笑的正义与丑行的幽默诙谐结合,产生喜剧性反差,极具经典价值;莆仙戏《叶李娘》虽为传统剧目的整理改编,但是编剧郑怀兴在改编过程中,致力于以不破坏此戏表演传统为前提,所以叶李娘翻转流畅的织布、求救无门、击鼓上书等做工戏都成为体现莆仙戏旦行表演精髓的精彩段落;最具福建特色的高甲戏《阿搭嫂》更是将高甲戏中登峰造极的女丑行当发挥到了审美的高度。高甲戏表演借鉴福建提线木偶的特色,动作夸张,耸肩、摆手等程式极适合塑造喜剧人物,该戏以女丑为主角,将其行当表演的精髓与阿搭嫂活泼夸张的喜剧性格,结合得相得益彰而又浑然天成。
梨园戏,一个有着八百多年历史的古老剧种,今天不仅没有被时代所抛弃,反而更加熠熠发光,这与王仁杰和曾静萍这些“梨园戏客厅”里的座上宾对传统的珍视是分不开的,它就像一面镜子,反观着当下所有地方剧种创作的不足,也昭示着它们未来前行的路径。摄影/楚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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