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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长空 一朝风月 关于音乐意境——访余其伟教授
录入时间:2012/3/30 22:57:00 来 源:中音在线     [音乐教程]    

  王 少 明

  余其伟教授现受聘于香港影艺学院中乐系任系主任。在他赴任前夕,笔者就音乐意境为题对他作了专访。从他对音乐境界的一些独辟见解和深切体悟中,我认识了一个既是音乐艺术家,也是一个思想者的余其伟。

  王:您是一位诗化音乐家,几年前出版、最近再版的《粤乐艺境》,与其说是论著,不如说是您人生与音乐的交响诗。我先后拜读过几次,就象欣赏您的高胡演奏一样,每次感觉弥新,余音袅袅。先请谈谈那本书的情况。

  余:那本书是1998年出版的,后来再版时基本保持原貌。因为它代表我青年时期对音乐对人生的一种感悟,所以不想作什么修改。书中内容除了30000余字的《广东音乐文化历程》和《广东高胡60年览略》等论文带有一定学理性外,其它文章大都属平时即兴之作。其中,《广东音乐文化历程》是经过赵宋光和黎田两位老前辈、老专家指点过的,吸收了他们不少修改意见。最初是在《粤剧研究》杂志上发表,发表后产生过一定影响。李凌的女儿李妲娜评价说,如果这样的研究成果在西方就不足为奇,但在中国就不简单。特别是作为一个演奏者,又是刚刚经过“文革”以后写出来的就更不容易。还有不少文章是一些报社的约稿。因为他们喜欢我写东西的风格。其中有《南方日报》、《羊城晚报》、《南方周末》、《广州日报》等报社。由于报纸的版面有限,所以写的一些东西一般限制在800到1000字之间。每一篇我都写得很认真,寄到报社几乎可以一字不改。当时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也是报社编辑犯的一个常识性错误。某一报社约我写的《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一文,我本来按照历史事实写稽康在临刑时弹《广陵散》,但编辑把它改为是在狱中弹的。文章发表后我哭笑不得,觉得他们不严肃。后来在出书时把它改了过来。那时,我刚刚30多岁,善于思考,有很多诗意的想法,并且也愿意动笔把它诉诸于文字。1998年,在民族音乐学家冯明洋教授的建议下,我把这些文章汇集起来并以《粤乐艺境》命名交付给花城出版社出版。现在我不想再翻这本书,觉得更重要的是创造未来。我在书中曾谈到,童年多幻想,少年多梦想,青年多理想,中年多思想。这种想法进入中年以后,其感受更加强烈。中年是反思性的年龄。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我现在到了“知天命”之年了,对许多问题的思考却更趋活跃。

  王:按照美学家宗白华的说法,中年是生命丰满的音乐。因为它的以前是生命的前奏,它的以后是生命的尾声。这个时候的人生是最美丽的人生。这可以印证您的成熟。当然,这只是就一般而言。但我感觉到您不唯如此,好像思考的问题远远超出了正常年龄的域限,您对许多问题的反思早已从您的青年时期就开始了。似乎您对生命总有一种屈原式的“天问”,从哲学上讲,就是一种形而上的终级关怀。

  余:您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有意思的是,我的一些朋友,当初我把刚刚出版的书赠给他们时,他们只是草草翻阅了一下,没找到多少感觉。但最近当他们闲下来认真看时,发现里面有一些关于对人生、文化和审美等的思考对他们有点启发,我感到很欣慰。这与一个人的生活的经历有关。当他们奔波忙碌于世俗利益时,是不可能坐下来认真看点书的;当物质生活达到一定程度满足后,他们就会有精神的企求,希望看点书。我经常想,一个个体的生命,不期然来到地球,变成一个既具物质性又具精神性的人。真是上苍一种奇妙的构思。从物质层面,人是生物进化链上的一个环节,他直接由父母所生。但人不仅是物质性的,人更有精神、有思想。用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的话说,人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人作为一根芦苇是渺小的,但因为他有思想,又是伟大的。面对自然、社会和人类历史,我也经常发问:为什么我是一个人?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由于找不到答案,所以曾一度精神上很茫然,也十分痛苦。有时干脆就跟着感觉走,干脆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往哪里去”,因为不来的却来了,不去的毕竟去了。来去未了,是为情结未了。来去了了,是为艺术化了。为了超越这一痛苦,以获得审美的慰籍和快感,我把这种力量创造性地转化为艺术符号,从中获得审美的沉醉。正像政治家把这种力量转化为改造社会、科学家把这一力量转化为改造自然一样。

  王:看来在您的身上有一种诗意的悲剧意识。

  余:尼采说,生活是一面镜子,我们要用镜子来观照自己。这种诗意的观照也是对生活的一种态度。少年以热烈而奇妙的童心仰视大千世界,这是诗的天真;中青年以充沛的心力应对现实,这是诗的认真;中老年,在深厚与宁静中进入了尼采所谓的镜子,观照出明澈与孤寂,这是诗的朴真。我同意叔本华和尼采的观点,人生来就是一场悲剧,即意味着人生短暂而可悲。但我不同意叔本华对人生的悲剧持悲观态度,而喜欢尼采的那种积极乐观主义态度。正因为人生是一场悲剧,人才能以艰苦卓越的精神,来开拓人生之路。人生的悲剧可以使人变得伟大。正象哲学家陈鼓应对尼采所理解的那样:人类尽管历尽艰难,仍不致沦入悲观的困境,在饱尝人世苦痛之中,积健为雄,且持雄奇悲壮的气概,驰骋人世,如此以艺术的心情,征服可惧的事物,陶熔美感,而引人入于高超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