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纪戏曲·聆听笙歌的传奇(一)

　　自金代建都至今860年来，北京时时刻刻影响着中国戏剧的品质，近千年的北京戏剧演出同时也造就了北京的文化。无论金院本、元杂剧、明传奇还是昆曲、京剧，都是从北京出发演变成为波及全国的大剧种。北京历代帝皇、士大夫及知识分子对戏剧的审美过滤提高了各剧种的审美品质，使北京的戏剧作品具有恢弘的气魄、深沉的思想内涵以及精美的艺术形式。北京是名符其实的戏剧之都。

　　有时候，历史是牢笼，将曾经的波诡云谲、风云际会封闭在多少年后今人可见、可触的史料和遗存之中。其间有纵横捭阖的热血英雄纷至沓来，也有历朝历代的风花雪月歌舞升平。在厚重的史实之上，有一种音声，悬浮、飘荡、绵延至今。后来者姑且称之为笙歌，抚摸其如丝如缕不绝于耳的纤细脉络，探究其背后伶人舞台上演绎的悲欢离合。这一切坐实在一座城市的古往今来之内，则依稀可以看到，无论不同王朝的生逢盛世还是遭遇崎岖，城池与人，每每踏戏而行。

　　有着860年建都史的北京，便是这样一座掩映在遥远笙歌中的戏剧之都。

　　金院本：传世之作诸宫调才子佳人《董西厢》

　　在北京860年的建都史上，最早“觊觎”燕都之地的金废帝海陵王完颜亮挥师北京，建立金中都。同时，作为女真人的代表，他和他的子民一样对汉文化有着如饥似渴的嗜好。此后金朝的世代皇族更是如此，他们学汉字、读汉书、着汉服。金灭亡后，有一些故朝遗老，感叹“金以儒亡”，今人很容易理解成是女真贵族们被强大的汉文化、也包括当时汉人引领的社会风尚搞得目眩神迷，纷纷投入和沉醉其中，于是，国之不国。此一说非正史正解，但在某种程度上也表明了那个朝代汉文化的强悍影响力。

　　电影《霸王别姬》中的科班班主举着鸡毛掸子教训小学徒好好学戏，说了一句直白托大的话：“是人，他就得听戏!”将这句话挪用到金朝的金章宗在位时期，并不夸张。那时节正值金院本朝着杂剧的方向蓬勃发展。

　　当代人最熟悉的《西厢记》实际是“王西厢”，即元代戏剧家王实甫版，而比他更早、因描写爱情和批判封建男权而更具有划时代精神意义、且具备了完整戏剧结构、最接近现代戏剧创作的《西厢记》，恰是来自金朝的“董西厢”。

　　董解元的生平资料甚少，有人解释其名字中的解元二字为当时对读书人的尊称。诸多史料中有一点可谓共识，即此人狂放不羁、才华横溢，有极强的驾驭文字和结构故事的能力。“董西厢”的全称是《西厢记诸宫调》，是今存宋金诸宫调中最完整的作品。它标志着那个时代民间文艺的最高水平。

　　董解元所处的时代，恰逢太平盛世，民间有诸多勾栏、瓦舍集结各种艺人，颇似今天的演艺场所，说故事、表演杂耍，供人观赏娱乐。彼时院本盛行，以往流传民间的边讲故事边辅以插科、杂耍的滑稽“戏”正向将演唱、说白相结合的正统“戏曲”演变。院本的演出不仅有了按照故事情节分场次上下连场的演出方式，也有了比较完整的角色、行当。盛行的院本大多描写历史和爱情，特别是表现下层百姓的困苦，嘲讽当权者和针砭时政，但作品大都失传。明朝陶宗仪的《辍耕录》中记载，后世留存的院本名目大约七百多种。清朝张岱在《陶庵梦忆·阮圆海戏》中对金院本有简单记录：“其所打院本，又皆主人自制，笔笔勾勒，苦心尽出。”

　　张岱的话其实适用于董解元之西厢。在今天看来，“董西厢”仍可谓结构宏伟。除说词之外，它共用了包括14种宫调的193套组曲。其间的起承转合都颇具匠心，情节波澜起伏，引人入胜。尤为有价值的是，“董西厢”有说有唱，曲多白少，语言优美。其创作植根于民间文艺，把诗词中富有表现力的词汇和民间口语熔为一炉，形成朴实浑成的风格。至今，“董西厢”传诵之曲极多。

　　以“董西厢”为代表的金朝戏剧，直接促成了后世元朝杂剧的鼎盛。同时也成就了下一位“站在前人肩上”继续书写张生和崔莺莺爱情故事的戏剧家王实甫推出他的传世之作《西厢记》。